待到第二天,妫离悄悄从妫府后门侧身而出,随即跳上了老黄早已备好的马车,拍了拍坐在车辕上的老黄肩膀,老黄得到示意,随即轻轻一抖缰绳,便驾着马车驶出了后巷。
待到慢慢行至城东天下客后巷口处时,老黄突地稍微一停,便从巷子中闪出了两道人影跳上了马车。
“兄弟,你这是怎么回事?”来者不是旁人,却正是钱渊,待他将马车帘布略一收拾,便扭头看向了妫离,“你怎么要去见和尚,还要用我的名去见,你还信佛?”
“呵呵,三哥说笑了。”妫离笑着摇了摇头,“我此乃是为了查一些事情。”
钱渊闻言不禁皱眉道:“什么事?找和尚能查什么事?”
“三哥可知七年前北州平川郡大觉寺被灭门一事?”妫离靠在马车壁上,微微皱眉,似是对外面行人的嘈杂声有所不满,“好端端的一个大觉寺,一天就被灭门了,难道钱家曾经没有得到过消息?”
“略有耳闻。”钱渊点了点头,“可是此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妫离对着帘布外的老黄一扬下巴,“老黄可能就是大觉寺剩下的唯一活口了。”
“嗯?”钱渊不禁大感惊疑,“还有活口?就是老黄?这...这么说兄弟你是想为仆报仇,这...”
钱渊略一思索,迟疑道:“兄弟,此事略有不智啊。”
“目前这周都鱼龙混杂、风起云涌,你如此贸然行动,若是被人发现了你我两家之间的联系,少不得又要多出多少是非,更何况你想见的这大悟寺的无意主持,过几天也是要朝见周皇,为其贺寿的,到时候他若是提起此事,这皇帝对你妫家难免会...”
“由此来言兄弟你感念主仆之情,为兄不禁佩服,可是一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大觉寺已经灭了七年了,就算要查清事情原委,也不急于这一时,二来我们就算去找了这无意主持,可若是他对此事丝毫不知内情,那我们岂不是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兄弟,此事还需慎重啊。”
“多谢三哥了。”妫离心知钱渊此番话也算是肺腑之言了,故而先微微一拱手,随即道,“然三哥有所不知,你我两家关系之前隐瞒,是有所原因,但今日局势不同,我敢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自然就是因为被人发现了我也不怕。”
“哦?”钱渊闻言突地露出了一副好奇的表情,“不知贤弟不过几日之间,哪里来的这等底气?”
“呵呵。”妫离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待到时机合适,小弟自会告知三哥。”
自从前几日见已经即将突破到先天之上的风刀客在妫家被吓得如同见了鬼一般的,不,依照风刀客杀人如麻的性子,便是见了鬼,也不可能被惊吓的那副样子,能把一个即将先天之上的高手惊吓至此,妫家暗地里,应当隐藏了何等实力,自从那天起,妫离便知道,自己的妫家绝对不简单,拥有此等暗招的妫家,若是真的被皇室逼迫至极,又岂会坐以待毙?更兼这几日观妫越的态度,似乎对姬姓皇室也并非那么愚忠,故而妫离便敢出来露面,他知道,若是因为此事而令自己暴露,纵然周皇担心妫家后生可畏要杀自己,妫家也必定要保下自己,甚至若是借此事给了妫越一个与姬姓皇族翻脸的机会,说不定妫家从此发展便不用受这么多挚掣了。
钱渊闻言,见妫离不愿说,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心知妫离并非胡来之人,其背后又有妫家,竟然有几分相信了。
妫离见钱渊没有多问,便又道:“再者,老黄曾对我说过,参与其中的,似乎有一个吴统制,我曾在我爷爷的书房中找过北州附近的武将名单,当时姓吴的兵马统制有四五个,说明老黄此话倒不是无的放矢,若真有军方参与,哼哼,三哥难道不怕他们会与我们的事情相阻?”
“更何况。”妫离看了一眼帘布,外边正是正在驾车的老黄,“我答应了他,总要有些动作,尽力给他个交代。”
“若是如此...”钱渊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倒确实应该探查一翻,军方灭一个和尚庙,若不是因为私仇旧怨,那其中定有蹊跷。”
妫离见状也点了点头:“若是如此,三哥,今日便先用你的名头去拜会一番,看看能否知道一些内情。”
“好。”钱渊点了点头,“这大悟寺应该是在西边的尼国境内,尼国不过一县国,平日里我钱家对这大悟寺也多有香油供奉,现在我前去拜会,倒也有些道理。”
妫离闻言不禁笑道:“如此甚好。”
“先生。”车外的老黄突地出声道,“到地方了。”
妫离与钱渊闻言,撩开帘布,跳下了马车,只见正到了与周都万宾馆仅仅一墙之隔的来朝客栈。
“嗯?”钱渊见状不禁疑惑道,“怎么不去万宾馆,到这来朝客栈了?”
“三少有所不知。”老黄将马车停好道,“我打探清楚了,一是这万宾馆人多,那些房间自然先要给各国使臣之类的备着,江湖人士一般就住在这来朝客栈之中,而来这大悟、大禅等都是僧人,不吃荤,单独做素菜未免麻烦,也就直接安排这来朝客栈之中了。”
“原来如此。”钱渊点了点头。
“早上有人来报。”老黄又道,“无意主持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我们可能要先等一会。”
“嗯,好。”妫离闻言点了点头,随即三人便一起入内,挑张桌子坐了下来,又叫了壶茶水,便只待无意等人回来。
却是不过片刻,便只听堂中小儿一声招呼:“哟,大师您回来了。”
妫离等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身着青黑衲衣、年约六十上下的光头受戒僧人,携了三名身着黄衣的僧人进入店来,那年老僧人对着小儿略微低头,抬手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又见小儿抬手给自己拍打了身上尘土,低头道:“有劳小哥了。”
“是他们吗?”见这几名僧人上了楼,妫离捅了捅老黄,问道。
“是。”老黄的脸上却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似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木讷道:“身着服饰和我师父与大觉寺僧众一样,应该就是无意师叔他们。”
“嗯。”妫离点了点头,却也发现了老黄的不对劲,低声道:“你怎么了?”
老黄却似没有听到妫离喊他一般,眼神直直地喃喃道:“定通,怎么会是他...”
妫离不禁不解,又拍了拍老黄:“什么定通?”
“我的师弟。”老黄似回过神来,低声道,“刚才跟在无意师叔身后的,有一个是我的师弟,定通,可是当时我明明见他死了的,怎么会又活了,还跟在无意师叔身旁。”
“不行。”老黄猛地站了起来,“走,先生,我去问他。”
“别动。”妫离一把按住了老黄,“你是说跟在无意身边的其中一个人是你师弟,你曾亲眼看见他死了,结果现在他又活了?”
“嗯。”老黄点了点头。
“若是如此。”待问清了老黄究竟哪个是他的师弟,妫离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人相貌,却又不禁摇了摇头,“老黄,你先去车里等候吧。”
“啊?”老黄却是不解,“先生,为什么?”
“去。”妫离一挥手道,“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死人,你不觉得此事有蹊跷?”
“这...”老黄不禁略一迟疑。
“此事不能急。”妫离又摆了摆手道,“你先别露面,我和三哥打听清楚了,再告诉你。”
“是。”老黄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走出了店外。
而妫离与钱渊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二人便向堂中小二一问无意等人房间,随即便也登上了楼。
二人沿着走廊寻找,很快便找到了了无意等人的房门,钱渊看了看妫离,便径自走上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黄衣僧人,僧人见钱渊与妫离二人虽然面生,但却不似带有恶意,便一举手合什道:“敢问二位施主有何贵干?”
“啊,师父。”钱渊笑了笑,“无意大师可是住这间屋子?”
“正是…”黄衣僧还未说完,便只听的一声佛号传来:“阿弥陀佛。”
妫离与钱渊二人抬头一看,正是无意从房中走来。
无意走到妫离二人面前一打量,发现自己也不认识来人,便低头道:“阿弥陀佛,老衲便是无意,敢问二位施主高姓大名?”
“在下钱渊。”钱渊抱拳道,“乃是钱家三房之子,久闻大师佛法高深、慈悲为怀,得知大师在此,斗胆冒昧特来拜见。”
“哦,原来是钱三少。”无意闻言展眉笑道,“鄙寺在尼国时,多承钱家捐献功德,乃至于为佛祖修身造院,都要麻烦钱家,今三少来此,老衲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钱渊一抬手扶住了就要躬身的无意:“哪里,哪里,大师德高望重,何必如此,能为佛祖做事,也是我钱家修了一份功德。”
“三少请进。”无意侧身将二人迎进了房中,又请二人落座后,方才看了一眼妫离:“敢问这位小施主是?”
“啊,我是个闲人。”妫离看着侍立于无意身后的四名黄衣僧人,眼光尤其在那定通身上停留了一番,方才随口答道。
“闲人?”无意闻言不禁笑了,“敢问施主是怎么个闲人?”
“我呀。”妫离往椅背上一靠,似是闭目养神一般,“我有闲钱,闲工夫,闲力气,不就是个闲人么。”
无意笑着摇了摇头:“小施主这话可是有趣的很。”
“嘿嘿,大师,我还真没给你开玩笑。”妫离笑道,“说起来,我来这里倒是想试着跟大师要一笔债。”
无意闻言道:“哦?不知小施主要什么债?”
“十年前,北州平川郡大觉寺要给佛祖重塑金身。”妫离斜眼看着无意身后的定通道,“特向小可借了黄金十万两,却一直没还,这次为皇帝贺寿他也没来,听说你们几家寺庙同根同源、同气连枝,不知大师可否帮他还了这十万两黄金?”
妫离话音未落,便只见那定通突地脸色刷白,额头上猛地冒出了一层汗,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住了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