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听到妫离这样说,明显也是有些错愕,扭头看了定通,对妫离道:“小施主此言,倒是有些稀奇,可否容我问上一问?”
“哦?”妫离斜着眼笑道,“莫非大师这里还有大觉寺的人?”
“自然。”无意点了点头,又对定通道,“定通,你且上前来。”
定通闻言,抿了抿嘴唇,一言未发,沉着脸走了过来。
无意看了看定通,开口道:“这位小施主说的话,你可听到了?可有此事啊?”
“师父,他胡说,根本就...”定通刚欲辩解,便只听妫离猛地哈哈大笑道:“大师啊,你莫非当真欺我年幼不成?你随便找个和尚,就说他是大觉寺的人?那我提个光头,不就是大觉寺主持了?”
“小施主此言差矣。”无意一合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定通的确是大觉寺我无真师兄的亲传弟子,说来可怜,自此数年前大觉寺被人灭门后,定通便来到了我大悟寺。”
“嗯?”妫离闻言假意做吃惊状,“大觉寺被灭门了?”
“怎么,小施主不知?”无意看了看妫离道,“大觉寺被灭门已有数年之久,全寺上下只剩下定通一人了。”
“哦,原来如此。”妫离点了点头,却又看向了定通,“和尚,我且问你,大觉寺怎么被灭门的?”
定通看了看妫离,又看了无意一眼,冷哼道:“我师父开山门放粮,被流民一时起意,群起攻之,如此灭门了。”
“什么样的流民!”妫离突厉喝道,“一共多少人?用的什么兵器?使得什么武功?穿的什么衣服?几个人打无真?几个人打你?”
“你,你....”定通被妫离如此一声,竟然顿时吓得面色发白,“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债主。”妫离一挥手道,“你不是说你是大觉寺的僧人吗?还是亲传弟子,怎么?连当时你师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什么债主。”定通反手指着妫离大声道,“我大觉寺根本没向你借过钱。”
“你说没借过就没借过了?”妫离冷笑道,“你是不是大觉寺的人都不一定,你怎么就知道没借过?”
定通闻言怒道:“我就是大觉寺的人,我师父就是无真,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既然你是大觉寺的人。”妫离看着定通,一字一句地道,“那就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小施主未免有些无礼了。”一旁早已皱起了眉头的无意道,“这些事定通跟我说过了,大觉寺被灭门时,他去山下采买东西,不在寺中,故而不知道这些。”
“对。”定通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喊道,“我当时不在,我去山下买东西了,我没看见,不知道。”
“既然你当时不在场。”妫离摇头晃脑道,“你怎么知道你师父是被流民杀死的?你大觉寺是被流民灭门的?难道还有流民专门跑过来告诉你,他是杀人凶手吗?”
“我,我...”定通结结巴巴道,“我是,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妫离眼睛一眯,“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面容如何?高矮胖瘦?”
“你,你无理取闹!”定通紧紧攥住了拳头,“此事天下皆知,你还问我作甚?”
“天下皆知?”妫离摇了摇头,“我怎么不知道?”
“你爱知道不知道。”定通大喊道,“你这胡搅蛮缠的无耻之徒,你自己的身份你都说不清,你还问什么?”
“和尚。”妫离冷冷地看了定通一眼,“你犯了嗔戒了,修行功夫这么不到家,你真是大觉寺的和尚?”
“定通。”无意看了看在一旁悠闲喝茶的钱渊,却也出声道,“不得无礼,退下吧。”
又看向了妫离:“小施主此番说辞,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十年前向小施主借的钱?敢问小施主今年多大年岁?十年前多大年岁?哪里能来的十万两黄金借与旁人?”
“不是跟我借的,就是跟我爹借的。”妫离索性真露出了一副无赖般的样子,“反正大觉寺借了我家钱,他要真是大觉寺的和尚,就赶紧还钱,不然你替他还了也行。”
“胡说八道。”定通直接跳着脚道,“我们大觉寺谁的钱都没借...”
话未喊完,便只见无意扭头对他挥了挥手:“不得放肆。”却又看向了妫离:“口说无凭,便是大觉寺十年前当真向小施主或者令尊借了钱,可有什么信物凭证、保人借据啊?”
“有,都有。”妫离随口道,“信物和保人都有,我没带着。”
“既然如此。”无意低下了头,“那就请小施主拿到了信物,请来了保人,再来向我讨要这十万两黄金吧。”
说罢,端起来茶杯,虚虚抿了一口,隐约间已有了送客的意思,妫离见状,眼珠一转,叹了口气,一副惋惜的样子道:“唉,既然如此,那就且听大师的吧,不过可惜了无真大师了,多好的人啊,会念经,会讲道,还有这么一身好武功,竟然就被几个连饭都吃不上的流民给灭门了,唉,当真可惜啊。”
又看向了无意,一副担心的样子道:“大师,你也要小心了啊,若是什么时候这群要饭的流民跑到了你大悟寺,那一下,啧啧...”
“你有完没完...”定通又要跳脚大喝,却只见无意冷声道:“行了。”
又看向了妫离,脸上似有怒意:“这位小施主不愿自报家门也就算了,无赖一般地伸手要债,看在钱三少的面子上,老衲姑且也不与你计较,如今却又满口胡言,当真认为我这老和尚可欺不成?”
“大师,大师。”一直在事不关己一般品茶的钱渊终于开口道:“我这兄弟性子直,这个,快人快语,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哼。”无意狠狠地冷哼一声,一拂手道,“三少来的匆忙,老衲没什么准备,改日三少再来时,还望及早告知老衲一声,老衲必定扫榻以待。”
话说如此,妫离与钱渊相视一眼,钱渊见妫离点了点头,便站起来告辞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改日再来叨扰了。”
无意微微一抬手:“恕不远送。”
“唉。”妫离跟着钱渊慢悠悠地走到了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定通,慢悠悠地开口道:“这和尚,你师父死了,你又能直接找了别的师父,啧啧,这改换门庭、欺师灭祖的功夫,可当真比你的定力好多了啊。”
说罢,也不看无意等人,径自随钱渊下了楼,只留下满脸怒色的无意,与其身后满额尽汗、脸色惨白的定通。
...
带二人走下楼来,却只见老黄又已经坐在了大堂中,见妫离与钱渊二人下来,老黄登时站了起来,眼神中带了一丝期待。
妫离见状,对老黄挥了挥手,三人便走出了大堂。
“先生...”老黄刚欲开口,便只见妫离一挥手,悄悄附耳对老黄道:“跟妫鞘说,让他安排人盯着,一旦那个定通出来了,立刻禀报于我。”
“这...”老黄闻言虽是一头雾水,却也点了点头,“是。”
妫离点了点,一招手,三人登上了马车,老黄轻轻一扬鞭,马车便带着三人缓缓离去。
车上,钱渊看着妫离,突道:“兄弟,这十万两黄金...”
“三哥。”妫离眯着眼笑道,“你就看好戏吧。”
...
入夜,妫府妫离的房中,只见妫离正捧着一本书慢慢细读,雅儿侍立一旁,不时地伸手挑明桌上的蜡烛,却又打量着自家公子,似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地只听“哗啦啦。”一声,一个人影竟直接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将雅儿吓了一跳,妫离却是头也不回,慢慢地翻了一页书,对这声音充耳不闻,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去哪了?”
“先生。”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答道,“城南兴义坊。”
“嗯?”听到这个地名,妫离眉头一皱,慢慢看向了来人,却只见一人微微躬身,只露出了一张线条坚毅却仍是冷冰冰的脸,正是妫鞘其人。
“兴义坊。”妫离轻哼了一声,“进了哪一家?”
“不知道。”妫鞘冷声道,“进了兴义坊正门,我们的人就跟丢了,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嗯。”妫离点了点头,“回来了吗?”
“还没有。”妫鞘摇了摇头,“进去快两刻钟了,还没有出来,我留下人盯着大门,先回来禀报先生。”
“好。”妫离道,“你回去吧,等他出来了,直接带回来。”
“是。”妫鞘一点头,随即一闪身,又从窗户中翻了出去。
“这个妫鞘,不走门走窗户。”雅儿将一件衣服披在了妫离肩上,嘟嘴道,“说话也冷冰冰的没个人气,跟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嗯。”妫离抬手慢慢抚摸着搭在自己肩头的柔荑,微微一笑,却是没有说话。
...
“唉。”刚走出兴义坊大门的定通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已经漆黑的夜色,又低下头摇了摇,随即慢慢走进了一条小巷,显然是想抄近路赶回来朝客栈。
却正当走过小巷拐角时,突听地“呼啦”一声,抬头一看,却只见一个麻布口袋正向自己劈头盖来,猝不及防之下,自己整个上半身竟然被罩了个结结实实。
“什么人。”定通在口袋中喊道,随即便一运内力,就要反击,却又只听得“呼呼”一阵风声,便觉自己脑袋上猛地一疼,当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妫鞘却正立于街角处,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定通与两个手提木棍,立于定通身旁的少年,点了点头,又四下一看,发现没人,打了个呼哨,一辆马车便慢慢停在了小巷口处,车夫隐约也是个少年,只见他向妫鞘几人一挥手,妫鞘便扭头向马车走去,那两个少年抬着定通,跟上了妫鞘的脚步,待到走近了,直接把定通向马车上一扔,几人又跳上马车,少年车夫一打马,马车便慢慢驶离了兴义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