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幸好闵菲机灵，没有把凉申莘男朋友的事戳穿。

但晚上回到家后，她又开始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与郁闷。

同事们对她的“男友”好奇不已，纷纷表示想要睹一睹其尊容。

可她一铁骨铮铮的母胎solo，去哪里凭空变个男朋友出来供人欣赏？

坐在沙发上正颓丧地怀疑人生，忽然见庚辰拿着叠旧报纸从面前过去，一会儿又拿着什么东西走进厨房。

他的短发干净清爽，下颚线条棱角分明，简单的旧款白t套在他身上，竟被他穿出了一股青春十足的少年味。

凉申莘的眼睛亮了，当他再一次经过眼前时，她冲他勾一勾手指头：“喂，过来。”

庚辰迟疑地坐在沙发上，凉申莘从头到尾重新把他打量一遍，然后眨着眼睛，语气显得温柔无比：“姐姐我遇到了个困难，希望你能帮忙配合一下。”

在庚辰讶异疑惑的目光里，凉申莘靠近他的身体，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脑袋贴紧他的右脸，空余的那只手高高举着手机，嘴里指导着：“你要45°角仰望镜头，下巴往里收一点，表情自然一点！”

咔嚓一声落下，凉申莘赶紧低头看照片，嘴里喃喃：“不行不行，你表情都僵掉了，再来一张！”

下一张，下下张，再下下张，她还是不满意，照片里的庚辰表情是开始自然了，但油光满面尖嘴猴腮的自己却是个大问题。

在庚辰那张充满胶原蛋白的脸的衬托下，她竟活脱脱老了七八岁的样子。

一定是自己不上相的缘故吧。

凉申莘不爽地滑着相片，一张张删除。

明明已经把脸躲到很后面了，怎么拍出来还是这副五大三粗的鬼样？

她气急败坏，都是这破手机的错，便宜货就是差劲，回头一定要换部好的！

庚辰：“……”

沮丧了一会儿，凉申莘脑子里忽然又有了主意。

她跳下沙发，过去把客厅的灯给关了，瞬间，周围只剩下电视机屏幕发出的淡淡幽光。

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就是她想要的！

昏暗的光线盖去了所有瑕疵弊端，两人模模糊糊的轮廓，正好营造出一种欲迎还拒的朦胧美。

她哼着歌，又重新坐回沙发上，指挥着庚辰摆好姿势，然后脑袋凑到他旁边，冲着镜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或许是感觉对了，这回她不间断地连续拍了好多张，动作也越来越亲密，等到反应过来气氛有些怪时，她整个人几乎已经贴在了庚辰怀里。

庚辰的呼吸轻轻扫在耳边，痒痒的，她微微转身，额头擦过他的鼻尖，他的嘴唇就在她的视线正前方。

时间仿佛静止住一般，凉申莘始终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他身上散发着猕猴桃味沐浴乳软软的香味，很好闻。

凉申莘觉得喉咙似乎有些干涩，又或许是其他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靠近他身上甜甜的气息。

恍惚间，她的手触到了他的指尖，一股酥麻的感觉顺着她挽住他的那只手臂，一直蔓延到肩膀，脖子，然后是整个头皮。

凉申莘的嘴与他的只有五公分不到的距离，渐渐紊乱的呼吸里，她甚至已经微微半眯起了眼睛。

只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响亮的嗝声，把此时黏糊又迷离的氛围倏地给粉碎了。

凉申莘捂住嘴巴，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空气中的暧昧因子还未消褪干净，他们在幽暗的光线里互相短暂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迅速移开了。

凉申莘尴尬地站起来：“谢谢，照片应该可以了，我……我先去睡觉了。”

面红耳赤地逃回房间，她的心跳几乎快要爆炸。

好不容易稳住呼吸，她盘腿坐在床上，点开微信，快速进入朋友圈，选择两张刚才与庚辰拍的合影。

怎么看都像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原本凉申莘是想把庚辰的下半张脸加个水印再上传的，但现在不用了，昏暗的光线里，除了能隐约感觉到他是个拥有着一副漂亮皮囊的男人之外，其他的什么也看不真切，这正符合了她想要的效果。

她轻轻点了发送，ok，接下来她只要躺在床上，翘着脚等待自己掀起朋友圈里一场小风暴。

很快她的微信就会被点赞数和评论数塞满，许小天，陆璐，美编等等，他们统统都会看到她制造并传递出的热乎乎的幸福。

美滋滋的等待中，凉申莘又点开手机相册，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庚辰模糊却还是精致的脸，心里忽然没来由地抽动出一丝莫名的感觉。

*****

隔天早上到杂志社，果然大家都一窝蜂凑到凉申莘的位子上，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申莘，男朋友好帅啊！快点和我们分享一下经验！”

“不像你平时的风格啊申莘，怎么也玩起姐弟恋了？”

“你懂什么，现在流行玩小鲜肉，是吧申莘？”

“什么玩不玩的，你怎么这么黄啊，说不定人家是个年轻的富二代呢？”

“年轻人体力是不是特别好？哎说说，昨晚你们搞了几个回合啊？”

凉申莘啜着温豆浆，差点噗嗤一下喷出去，摆着手叫他们别闹，心里的虚荣感却一点点丰腴，整个人都轻飘飘了起来。

大家见问不到什么，只好各自散去。闵菲却在背后捅她的腰，轻声说：“从实招来，怎么回事？看来你和你的那个新室友关系不错嘛！”

凉申莘轻轻拍掉她的手：“跟着瞎起什么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拉他来临时救个急而已。”

“哦——”闵菲故意拉长尾音，笑的一脸不正经。

例会上，主编提出接下来要继续调整杂志的内容方向，主题要有新意，要有亮点。

凉申莘拿圆珠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着。

打从她进杂志社第一天起，主编就告诉她，做杂志一定要创新，有亮点，切忌不要重复老梗、烂梗。

她绞尽脑汁，策划了好几个选题送上去，但很快就统统都被毙掉了。

主编给出的意见千篇一律：“亮点啊，还是缺乏亮点！”

几轮下来，她快被折腾疯了，依然还是挖掘不出他想要的亮点。后来她甚至揪着头发上网去百度亮点到底是什么。

在搜索出的成百上千万条的相关结果中，她看见这么一条：亮点就是王铮亮的粉丝啊，王铮亮的粉丝团就叫“亮点”！

她长叹一声，脑袋磕在了键盘上。

*****

今天晚班回来的比较迟，夜色沉沉，清冷月光从沾满灰的窗子漏进来，投落向地面，模模糊糊一片。

庚辰踩阶梯的脚步很轻，悉索声响在耳边盘旋，破落的楼梯间显得越发空荡。

很快就走到了六楼，这层过道外面的灯坏掉了一盏，光线显得有些昏暗，老旧小区的办事效率有些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物业还是没派人过来修。

看见门口放着一袋垃圾，他顺手拿去旁边丢掉，正准备往回走，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响动。

他转过头去，恍惚之间，似乎看到拐角的地上映着半截模糊的人影，但再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他觉得好奇，又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吗？

打开住处的门，一室明晃晃的光线撞上了眼睫。

客厅里，凉申莘坐在沙发一角，仰着头睡着了，笔记本放在对面的茶几上，依稀可以听见几句断续的英语对白。

她是在看电影的途中睡着的。

庚辰在她旁边坐下，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叫醒。

抬眸的间隙，正好捕捉到屏幕上短暂定格的一句台词：

peoplecallthesethingsimperfections.butthey'renot.that'sthegoodstuff.andthenwegettochoosewhoweletintoourweirdlittleworlds.

似曾相识的感觉倏然而至——这部电影他曾经应该是看过的。

但他还未来得及进一步抽丝剥茧出脉络，恍惚间，这零星半点的痕迹就又转瞬即逝了。

他皱着眉头，想要看看电影的片名。

当凉申莘的额头触到他肩膀上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伸向电脑的手在半空中陡然顿住。

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她，整个背脊都是僵硬的，视线微微偏下一点，可以看见她头顶上的一枚漩涡，以及一小簇一小簇跳跃在她头发上的光。

从她身体那头传过来的温度抵住他的肩头，随着她浅浅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不知道凉申莘梦见了什么，嘴里时不时呢喃说着梦话，脑袋也不安分地一直动来动去。

眼看着她的身子要滑落到沙发底下去了，他连忙伸手捞住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脑袋。

等终于把东倒西歪的她固定好后，才一脸茫然地发现，她竟然整个人都被自己圈在了怀里。

而她似乎睡的更香甜了，还小声打起了呼噜。

呼出的温热气息若有似无地在他脖子处扫荡，痒痒的。

他发懵地看着怀里的她，想起那天与她拍照时，心里也是这样，没来由地翻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陌生的，古怪的，奇妙的感觉。

愣了半晌，他摇摇头，笨手笨脚地把她流出嘴角的口水给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