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周一刚一上班，主编就把凉申莘叫到了办公室，心花怒放地说：“猜猜这期我们要采访的是谁？”
本来还未从浑沌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的凉申莘，情绪一下子被主编神秘的口吻调动了起来，她兴奋地一连说了好几个，但都没猜中。
最后主编满面春风地揭晓答案：“蒋音音！”
这个蒋音音可是不折不扣的大红人，之前她在网络上发布了几段翻唱视频，凭着天籁般的嗓音和甜美清新的长相，迅速火遍各大网络平台，粉丝数一夜暴增，人气居高不下，不但广告代言不断，听说还有好几部影视剧找上门，可谓是近时间最炙手可热的网红了。
“什么？你要采访蒋音音？”
“天啊，你的运气也是没谁了啊申莘！”
……
在得知凉申莘的采访对象后，同事们小小地沸腾开了，一部分人同情，一部分幸灾乐祸，还有一小部分不明就里的，问：“怎么啦，蒋音音现在这么红，能采访她不是挺好的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很红是不错，很多人争相采访她也没错，但同样的，她的难搞也是出了名的。”
“对啊，脾气大，架子大，上次我朋友圈有人转发了××杂志社一个采访她的编辑发的动态，满屏怨声不断叫苦连天的，那叫一个惨呐，反正被她折腾的够呛，都快被气哭了。”
“连××杂志社她也这么不给面子啊，那我们这种小杂志社岂不是更惨？她是怎么同意接受我们采访的啊？”
说着，几道怜悯的目光又齐刷刷投向了凉申莘。
这次蒋音音到y城来拍一个广告，正好杂志社社长和她的经纪人是旧相识，于是才有了这难得的采访机会。
原本负责人物专访的同事这几个月请了产假，工作暂时是由凉申莘接替的，这次的采访任务自然也就落在了她头上。
虽然凉申莘之前并不太了解蒋音音的这些个八卦，但此时，她还是心情复杂地吸了口气，说：“主编让我选一个人一起去，你们有谁……”
她话还没说完，大家就都迅速地作鸟兽散了。
……
很好，这就是大家工作多年培养出的同事之间的默契。
“一群没人性的东西，就不该指望你们！”凉申莘咬牙切齿。
闵菲拽了拽快要发作的凉申莘：“我跟你去吧，我还没见过网络红人呢，感觉好好奇啊。”
凉申莘瘪瘪嘴，作哭状：“菲，也就只有你愿意随时救我于水火解我于倒悬了。”
闵菲迎接她的拥抱：“乖，不哭不哭，我俩搭档，干活不累！”
杂志社与蒋音音敲定的采访时间在这个周末，她只有利用周六拍广告的间隙才能挤出一点时间来。
凉申莘虽然心里抱怨，但嘴上也不好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捱到了周五，鉴于蒋音音拍广告的地点在郊区，交通不太便利，晚上，凉申莘打电话给闵菲想再确认一下明天的出发时间。
听到电话那端略显吵杂的背景音，她感到有些奇怪：“菲菲，这么晚了，你人在哪呢？”
闵菲一开始支支吾吾，在凉申莘的再三询问下，才告知谢迪急性阑尾炎进了医院，这会儿她正陪他在急诊室大厅呆着。
凉申莘知道整个晚上闵菲都别想好好睡了，累了一夜，明天哪还有什么精力去采访。
“明天的采访你就别去了，我找其他同事就好了。”凉申莘说。
“没事的，我能去。”闵菲强打着精神，但仔细听，声音里分明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好啦，跟我就别逞强了，再说了，你这状态万一影响到明天的采访怎么办，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我自己能搞定。”
闵菲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坚持。
挂断电话，凉申莘忙不迭又开始一个个拨出电话，但那头不是无人接听，就是不在服务区，要不然就是关机。
终于，她放弃了，那群狡猾的同事自然会想办法扼杀掉一切占用他们大好周末时光的机会。
沮丧地倒在沙发上，想到明天蒋音音的采访，她一个头两个大。
十分钟后，凉申莘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到庚辰房间门口，慢慢探进脑袋：“你刚才说你明天休息啊？”
庚辰把手中的书放下，点点头：“是啊。”
凉申莘嘻嘻笑着走进房间，在他旁边坐下：“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呗？”
*****
隔天，凉申莘起了个大早，和庚辰简单吃过早饭，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由于对地点不熟，他们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紧赶慢赶地转了三趟车，才来到目的地。
“难怪我们找不到，真够荒凉的。”凉申莘忍不住抱怨道，不明白怎么选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拍广告。
好不容易打通蒋音音助理的电话，对方三两句简单概述了她们所在的位置，还没等凉申莘开口说话，就匆忙挂掉了。
再打过去，占线。
没办法，他们只能靠自己摸索着找过去了。
踩着一路坑洼不平的土地，经过一个个废旧厂房，凉申莘本就有些晕车，加上顶上的太阳晒的人脑袋发晕，人就更加不舒服。
庚辰看出她脸色不对，于是扶她在稍微阴凉点的空地坐下。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
凉申莘虚弱地说了句谢谢。
在她休息的间隙，庚辰四周走了走，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是不是在那儿？”
凉申莘站起来一看，不远处那栋不算高的建筑物前，放置着各种拍摄设备，还有一堆人忙里忙外的身影。
果然还真是！
已差不多恢复了体力，凉申莘拉着庚辰快步走过去，向站在外面的工作人员和安保出示了相关证件，才被允许进入拍摄地。
又往前走了十几米，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蒋音音。
她一袭清凉的吊带裙，容光焕发地站在摄影机前，摆弄着各种婀娜的表情与动作，五官看起来比视频里更精致更漂亮。
站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导演刚一喊卡，一个同样在边上等着的女孩迅速小跑过去，撑起伞遮在蒋音音的头顶，另一只手还不忘给她拿着只小风扇。
应该是蒋音音的助理吧。
待她们走近，凉申莘急忙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捌壹杂志的，今天专程过来采访蒋音音小姐。”
蒋音音略微侧头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径直朝前面的二层小楼走去，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跟在她身后的另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倒是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凉申莘忙又补充道：“我刚才打过电话的。”
女人抿了抿嘴：“我们音音现在没空，要休息，你们等等吧。”
“那大概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凉申莘追问道。
女人回头看了看凉申莘，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满的情绪，“今天拍摄任务紧张，等会儿还有好几条要拍，音音小姐身体不太舒服，得抓紧时间休息，反正到时候我会叫你的。”
凉申莘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接电话，再也没有理睬她。
她与庚辰相视一眼，默默在心里哀叹，看来今天这趟有的磨了。
*****
女人把他们俩安排在一间临时休息室里，蒋音音的那个小助理也在，她手里牵着一只体型硕大的狗，不停亲热地喊它lucy。
这只叫lucy的狗也是今天参与广告拍摄的主角之一。
休息室里密不透风，闷的慌。
凉申莘打开早晨特意带上的苏打饼干，吃了几块，又喝了点水，整个人蔫蔫的，看来真的可能要在这里耗上一整天了，她垂头丧气地想。
这会儿庚辰也不知去了哪儿，凉申莘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采访稿，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想着等会儿要如何应对蒋音音她们，心里觉得烦躁无比。
正发着愣，忽然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凉申莘抬起头，看到了刚才那个女人。
只可惜对方不是来找自己的。
小助理十分恭敬地喊了她一声容姐，看起来有点怕她的样子。
被唤作容姐的女人抱着双臂，懒洋洋地说：“你到外面买两杯咖啡上来。”
“可是，它……”小助理的目光望向lucy，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容姐皱起眉头，语气不悦：“可是什么？你把它拴在这儿，快去快回不就好了啦。”
小助理唯唯诺诺地点头。
容姐离开后，小助理很快也走了，凉申莘忽然意识到，休息室里只剩下自己和lucy了。
小时候她曾被路边的一只大型犬吓哭过，虽然没有受伤，但从此后心里落下阴影，不太敢主动接近这种体型庞大的犬类。
既然是拍广告的狗，那想必应该很聪明很听话，应该是不会乱咬人的吧？
凉申莘背脊有些僵，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越看越觉得它眉间的那团戾气浓重，仿佛随时都会露出尖利的獠牙朝自己扑过来。
当发现lucy站起来，正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凉申莘吓得立马收回了视线，拼命在心里暗示自己，别紧张，它并没有在暗中观察你，你不理它，它自然就会转移注意力的……
可是，她越这么想，就越忍不住去看它。
lucy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嘴里开始发出浑沌不清的声响。
她心里一阵发虚，想要逃开，但如果自己要出去的话，一定会经过靠近门口的lucy身边，她实在提不起这个勇气啊。
虽然和lucy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但万一它突然发起疯来，狗链拴不住它，突然断裂了呢？
这么想着，凉申莘紧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要哭出来，不会这么倒霉吧，不但工作没完成，今天反而还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不知是不是她的这个举动刺激到lucy，它忽然变得有些暴躁，拱起身子往前走了两步，龇着牙，露出粉色的牙龈。
凉申莘心里一慌，连忙讨好地安抚它：“lu……lccy是吧，你别冲动啊，千万别冲动，咱俩这第一次见面，没必要把场面搞的这么僵，对吧？你可别因为一时没控制住，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