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只剩下孤零零的花灯在摇摆。段亦勋握住云婧的手。他本想用轻功回去王府,但见到眼前的景致,总觉得要留下一些时间才行。
段亦勋道:“自从梁国叛乱平定,我们几乎没再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总有些魑魅魍魉要掀起风浪。”
自从梁国的乱平了,先是任丰莫名其妙出现在梁国。到顾玉衡大闹中原武林,再到青衣的举动掀起武林之中浩大的风浪。这一桩一件的事情都是段亦勋口中不安生的日子。
也正是这些不安生的日子让云婧明了,不论是在七国还是武林,只要他还是段亦勋,便永远不可能平息。
云婧道:“大争之世,何处是安生。即便像爹娘那样隐居天狼山,也还是不得安生。如果你愿意做梁国的镇国大将军,我就愿意做一个陪你上沙场的将军夫人。如果你愿意做一个山野农夫,我也愿意粗布麻衣为你相夫教子。”
段亦勋轻轻拥住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云婧再也没有说起过想要隐居。他却越发觉得自己无能,纵然做了梁国一品大员却连夫人一点愿望都无法实现。
段亦勋道:“今日是花朝节,你说说你有什么愿望。如若为夫可以做到,一定会替你达成。”
云婧顿时欢喜雀跃起来,拖着下巴想了一时,道:“我想你背我回家!就像年三十那次一样。”
段亦勋道:“愿望可只能说一次,真的就只想我再背你一次?”
云婧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没错,能让你镇国大将军亲自背我也是我无上的荣耀嘛。”
段亦勋一面摇头叹息,一面却已经蹲下身子去。
他感觉到云婧的双臂已经环绕过自己的脖子,方才起了身。
春日的衣衫比冬日要更薄,云婧都能感觉到他背上传来的一丝暖意和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云婧面如红霞,将脸往他背上蹭了蹭。
段亦勋突然道:“云婧,你可知道我段家独门内功烈阳通常只传与嫡长子。”
云婧听他所言,脸色更加红润。
段亦勋道:“给我生个孩子吧!我好想听那个孩子叫我爹爹,叫你娘亲。”
云婧小声道:“其实,我也想我们的孩子。”
段亦须只如吃到糖的孩子,爽朗笑道:“此话当真?你当真愿意?”
云婧在他头上一戳道:“你我成婚已久,本就该有孩子。若是我不为你生个一儿半女,定是不少人要说我的闲话不是?”
段亦勋道:“我本以为我常年在外征战,没时间陪着你们母子。你是不愿意的。”
云婧道:“有个孩子好,有个孩子总能陪着我。你日后在外征战,总有个小子陪着我不是?”
段亦勋嘿嘿一笑,仍旧慢慢在路上走着。
月正亮,远远挂在天际。但这月光却显得有几分诡异的白,或许是月明星稀,除了月亮根本看不见周围的星星。
段亦勋停在段府门前却不进去,他慢慢将眉头颦起。段府今夜安静的可怕,墨韵,墨悝,莺歌甚至是守门的小厮都不在。
云婧眉间猛然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出事了!
她从段亦勋的背上爬下来,望着寂静的段府这种感觉更甚。
段亦勋道:“我总觉得出了什么事情,否则墨韵定是早早等候在此了。”
云婧道:“是啊,今日太反常了。咱们进去瞧瞧吧!”
她说罢已经抬步先行,刚上了一个台阶就被段亦勋拉到自己身后。即使这是段府,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他也仍然要小心翼翼的。
李珏大哥的死历历在目,他身上那个顾字符号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武林中要找他的人太多了,比他想象的要更多。
他走到府门前,鼻尖上已经渗出一颗痘大的汗珠。段府安静的有些诡异,他已经不敢再向前一步。
反倒是云婧大摇大摆走进段府,左右张望着,除了满地的桃花花瓣,就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莺歌?墨韵?”她轻轻唤了几声。
只有晚间吹过的树梢的簌簌声,连猫狗的声音都不曾闻见一声。
她与段亦勋正觉得奇怪,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将军,夫人。您二位可算是回来了。”
段亦勋回身一瞧,正是墨悝。却不知他为何是从府外回来。
墨悝满脸急切的道:“将军,我和墨韵大哥正四处寻您呢!韩夫人没了。”
段亦勋如遭雷击,怔愣了半晌。他只当是自己听错了话,追问道:“你再说一次,谁没了?”
墨悝道:“莺歌姐姐服侍韩夫人用药之后不过一刻,韩夫人就没了。”
云婧已经慌了神,她的眼神不住的看向段亦勋。
段亦勋道:“韩忠呢?韩忠去哪里了?”
墨悝道:“韩将军一整日都待在房间里,哪儿都没去。”
云婧道:“不是韩忠,那会是谁和韩夫人有这等仇恨非要置她于死地?”
段亦勋道:“不,或许并非是和韩夫人有什么仇怨。你别忘了,韩夫人是死在段府的。”
段亦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个人不是和韩夫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和段家的仇怨不浅。
云婧道:“若是只和段家结怨,能打压你的方法不胜枚举,何必做这么大的动作?除非这个人和段家和韩夫人都有仇怨。”
二人互看一眼,顿时如坠冰窖。和段家和韩夫人都有仇怨的除了韩伊还会是谁。但她只不过是个卖艺讨生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段亦勋道:“墨悝,你连夜赶到浦阳郡守韩大人的府上将韩夫人的死讯带去。记得告诉韩大人,韩老夫人的死有蹊跷,段某一定尽力查出真相。”
云婧大为不解,韩赵氏的死明了其中有蹊跷的人并不多。为什么段亦勋偏要加上这一句?
段亦勋道:“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有许多疑问要问我,但你信我,告诉韩鲁义这件事一定不错。”
云婧道:“我信你,我不知道韩昭这个人如何,你这么做自然有你的道理。我想先去看看韩夫人。”
段亦勋同她并肩前行,一路到了韩赵氏的房门之外。
门内静悄悄,除了偶尔几声抽泣的声音再无其他。
余无秋站在床边冷眼看着韩赵氏已经凉下去的尸身,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明明整日都在韩赵氏的房中守着,韩赵氏又怎么会突然暴毙。
段亦勋道:“无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无秋道:“今日韩夫人用过药不过一刻就突然身亡。这其中必有猫腻。我余无秋若不查出是谁杀害了韩夫人,我就自绝于韩夫人的墓前谢罪。”
他抬步欲走,段亦勋猜得出他是要去找凶手
段亦勋喝道:“无秋,千万不可鲁莽行事。”
云婧拉了拉余无秋的手臂,道:“阿勋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连是谁杀了韩夫人都不知道。如果你现在去了,岂不是打草惊蛇,再想找到他就难了。”
段亦勋道:“韩夫人是在段府被杀,如若查不到凶手,我段道功难辞其咎。凶手一定要找,但先得知道韩夫人的死因是什么。”
云婧道:“韩夫人是中毒之症,至于中了什么毒,还需要些时日才能知道。”
她的话音刚落,府上突然喧哗起来。整齐的脚步声咚咚朝着此处而来,不必段亦勋说也知道来的定是衙役。
人还未到门前,段亦勋已经将灭魂剑拿在手上;。
他是铁了心,不论衙役要带走段府的谁都一定要拦住。
衙役到了门前,见到灭魂剑统统都驻足停下。灭魂剑上可斩皇亲国戚,下可斩升斗小民。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段亦勋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夜闯通武侯府是什么罪名?”
差役道:“我等是奉了丞相大人的命令,来此捉拿杀害韩夫人的凶手。段将军若不让我等进去,只好得罪了。”
眼下这个境况,若是与差役们争执反倒落了口实。段亦勋道:“我们也方知道韩夫人的死讯,怎么丞相大人就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了?”
差役道:“韩夫人一直由段夫人照料,药也是吃的段夫人的药。韩夫人如今暴毙,段夫人难辞其咎。”
段亦勋眉头颦起,双目几乎是要杀人一般凶狠,道:“你们敢。”
差役自然不敢,一个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一个是被盛京的安逸养的珠圆玉润的衙役。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胜的过段亦勋。
云婧道:“既然如此,我随你们走一趟。”
她回身对段亦勋小声道:“丞相行动如此之快,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我如今仍然是天狼郡主,是梁国的上宾。我随他们同去,他们也不会对我用刑。你让贺平烟去天狼山请我娘来,尸体千万不能让旁人带走。”
段亦勋点了点头,只能立于门边目送云婧上了囚车,也目送囚车远去。
他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中暗自想着,方骏,你总算是出手了。
“以夫人作诱饵让方骏上钩,恐怕也只有你段亦勋能做得出来了。”
段亦勋往屋顶上望了两望,贺平烟抱着一壶酒歪在上面。
贺平烟的语气之中颇有几分责怪的意思,正是这样的语气让段亦勋颦起了眉头。
贺平烟道:“如果这件事情被任丰知道,你猜猜他可会杀来段府找你报仇?”
段亦勋道:“我从未想过以夫人作诱饵引方骏上钩。”
贺平烟道:“哦?你不是早就知道韩伊被方骏带去方府?这个局,你就没想过?”
段亦勋道:“我从未想过任何局。”
贺平烟道:“你只是将计就计,让方骏的人先带走夫人。你知道夫人是天狼郡主,方骏有天大的胆子现在也不敢招惹天狼,更何况还有任丰护着她。所以你索性什么也不做。我是该说你心狠手辣还是该说你冷静?”
段亦勋冷眼望着贺平烟,他对云婧异乎寻常的关怀让他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安。如若这种关怀再继续下去,贺平烟或许有一日再也不会是自己的知己好友。
贺平烟也如此冷眼望着段亦勋,他以往认定段亦勋是个热血的男儿,不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自己身边的人。可今日云婧的事情,让贺平烟对他有了新的看法。
段亦勋道:“你说我将计就计也罢,说我心狠手辣也罢。方骏已经做了这个局,我也必须破局不是吗?”
贺平烟道:“是啊,仍然用夫人作棋子?如若夫人知道此事定是伤心不已吧!”
段亦勋道:“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贺平烟摇了摇头,笑道:“夫人早就知道了。只是夫人没说出来而已。”
段亦勋顿时怔在原地,云婧是个何等通透的人。她从来都不糊涂,否则狼王和皇上又怎会对她赞不绝口。自己将计就计,哪怕是贺平烟都能看得出来,她只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贺平烟道:“方骏算计你,任丰也算计你。任丰所为就是你的夫人啊,段亦勋你岂不是要将夫人送到任丰身边?”
他双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任丰和云婧的事情他从不愿意再听谁提起一如燕都一般。
可正如贺平烟所说,自己这般行事,岂不是亲手将云婧送到任丰身边?
不可以,他自小没了爹娘,这十多年来都在算计。家族争斗,官场争斗,这一切都未曾停过。
云婧不同于其他人,又怎么能被当作其他人一样来对待?
段亦勋啊段亦勋,你可真是糊涂啊!他暗自骂了自己一声,满心已经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