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盛京的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南面天气潮湿,总如身上蒙着一层水汽。
梁盛这几日总忘天牢去,这一来二往的竟然染了病,有好几日都没上朝也没往天牢去。
这日天更热,云婧在天牢里张望了半晌都没见梁盛来。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她见不到梁盛也不知道前线的段亦勋可还安好。
她一直在牢门前张望到中午,身体里骤然升起一股子寒意。玉蔚阳不在,即使凤子安每日都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可身体里的寒意依然每日更盛。
云婧哆哆嗦嗦爬回角落,那股寒意越来越浓。如今正是初夏,却冷得像腊月的寒冬一样。
她哆嗦了一时,却见牢门大开。从外头款款走进来一个女子,那女子的左脸几乎全部溃烂。仿佛千万条蚯蚓爬在脸上,看的直叫人害怕。
女子也不言语,便在云婧的对面坐下。她只是叹了口气,看着云婧的眼神既是心疼又是心恨。
云婧微微抬起头对上她的一双眸子,她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害怕甚至还有些可惜。如果这个女子没有毁容,那一定是一个大美人。
女子将她的双掌扶起,与自己的双掌对上。云婧起先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但慢慢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注入自己的身子。这一股暖流让身体里面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她知道这个女子前来是为了替自己疗伤。
突然间她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喉头一阵腥甜顿时喷出一口污血。女子扶住她的肩膀慢慢躺下来,道:“明日这个时辰,我再来替你疗伤。”
“曲茵茵,你为什么要救我?”
曲茵茵顿了顿,道:“我原本不想救你,你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能让皎云间的两个门人争的你死我活。可是亦勋是个认死理的人,如果你死了他也不会独活。我不是救你是救他。”
云婧惨淡一笑,道:“多谢曲姑娘,不论曲姑娘为什么救我。既然曲姑娘已经救了我,我也要还一份大礼给曲姑娘。”
曲茵茵居高临下看着躺在草垛子上的云婧,冷笑道:“凤姑娘自身都难保了,还有什么大礼可以送我?”
云婧缓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脸,曲茵茵的眼神骤然变了,“你真的能治好我的脸?”
云婧点了点头,“方才你扶我的时候,我拿了你的脉象。你是中毒之症,我能治得好。”
曲茵茵此刻不再居高临下的盯着云婧了,而是蹲在云婧的眼前低声下气的道:“还请姑娘救我一命。”
云婧缓缓抬起头,“你附耳过来,我这就同你说。”
曲茵茵只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将耳朵贴上去,只听云婧小声的说了几味药,她便都用心的将它记住。
曲茵茵小声道:“如果我这张脸真能治好,那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云婧道:“姑娘不必谢我,我同样也是为了阿勋。”
曲茵茵转身欲走,却被云婧叫住,“姑娘且慢,俗话说救人救到底。还请姑娘助我找到韩夫人的尸首再看看韩夫人的左脸是否也同姑娘一样。”
曲茵茵一时不语,以她的聪慧不会想不到方骏也是以同样的方法害了那韩夫人。只是自己自幼习武,方保住一命。
她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云婧已然是气若游丝,淡淡的道:“你不是帮我,你是帮阿勋。”
她的声音小的只有两人能够听见,曲茵茵却觉得脑子中嗡的一声。她不禁在心里问着自己,想杀她还是救她。
曲茵茵良久没有回答,云婧慢慢将眼睛闭上。她在等,等着曲茵茵肯定的回答亦或是要她性命的一掌。
可是曲茵茵始终没有回答,等她再次睁开自己的双眼,曲茵茵已经消失不见踪影。
身上的伤好了些许,身子也变得轻盈起来,胃口自然也变好了些。正巧听见青铜门吱呀一声,凤子安从门外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云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哥哥,你怎么来了?”云婧还没来得及看凤子安的手上有没有提着食盒,先是惊呼了一声。
凤云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自己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只怕被旁人看见了他的样貌。
狱卒过来开了门,对云婧恭恭敬敬的道:“凤姑娘,你可以走了。”
云婧一怔,眼神在两个人之中来回漂泊。
凤云逸道:“王慎义去了丞相方骏的老家濮阳,他在那里找到了韩夫人的尸体。他传回的信件今日刚到,所以皇上下旨将你放了。”
云婧只如脑子里满是浆糊,听得云里雾里总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转念一想,道:“王云天必定是找到杀人的真凶才有足够的证据将我放出天牢,他此时返回盛京途中必定有人劫杀。”
凤云逸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忙道:“他手中的证据和某些权贵有关,此人一定不会放过王云天。爹,你带云婧回段府安置。我快马加鞭去找王云天等人。”
他说罢就如脚下带风一般冲出青铜门。
凤子安叹了口气,又看向云婧。只见她扶着木门自己缓缓站起来,脸色也比起前几日红润了些,“你的伤……”
云婧望着他咧嘴一笑,道:“今日阿勋的师姐来见过我,也是她替我疗伤,我才见了好。”
凤子安嘿嘿一笑,欣慰的道:“看来我的女儿福报匪浅,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云婧叹了口气,道:“阿勋的师姐也是看在阿勋的份上才救我,女儿最大的福气就是这一生遇见阿勋。如此我才总能化险为夷。”
凤子安扶着她慢慢向前行,一边道:“你心里头明白就好,爹爹年轻的时候就和这孩子的爹娘相熟。人总是个好人,只是他爹娘去的早,总有些细枝末节不能如你的意。这孩子重情重义,你明白就好。”
云婧点了点头,“这一路生死相依,经过那些风风雨雨。他对我的心思我哪怕是个痴儿也明白了,爹爹放心吧,我总会好好待他的。”
父女二人搀扶着对方行到那扇已经被人打开的青铜大门前,外面是高照的艳阳,自己却仿佛生活在暗处的臭虫一般。
她回头望了望依旧黑暗的天牢,心中暗道,这个地方自己日后再也不会进来。
云婧贪婪的深吸一口气,外头的空气比起大牢里的乌烟瘴气来说实在太令人向往。门外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不少人纷纷驻足看向云婧站着的位置。可她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只盯着慢慢朝她行驶来的一辆马车。
那马车华丽异常,不知是段府来的还是皇宫来的。
墨韵从马车里探出头,朝着云婧夸张的挥着手。还没等车停稳,便已经从车上窜下来。
“夫人,我们听说皇上将您放出来了,本想着来等您。没想到还是晚了些。莺歌已经在家做了一大桌子菜等着呢!”
他激动的语无伦次,拽着云婧的手往车上拖。丝毫不在意她双手的污泥和已经乱糟糟的头发。
云婧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身为人子,怎么能让爹爹在底下站着呢!”
墨韵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奴才这是忘了。老爷还在这站着呢!”
他松开云婧的手,想着去拉凤子安的手。吓得凤子安连连后退几步,紧接着尴尬一笑。
墨韵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缓缓走在马车边立住。
云婧先请凤子安上了车,自己也紧接着跟着上车。刚坐定,便是悠悠叹了口气。
凤子安道:“怎么无故叹气?”
云婧道:“娘亲被任丰抓去这些时日,爹爹你倒像是不担心一样。”
她颇有几分责怪凤子安的意味,这也被凤子安听的明白。
凤子安道:“任丰想留她性命谁都杀不了她,任丰想杀她谁都救不了她。只是我觉着任丰并非想要她性命,只是他想用蔚阳来要挟你。”
云婧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这个任丰,他竟然不肯放过我。如今还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凤子安道:“哎,我当初不让你离开天狼山也是这个原因啊。”
他说罢自觉失言,忙将嘴巴捂住。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愿意对上云婧的目光。
云婧的心里头跟明镜一样,爹爹能说这般话定是知道些什么但不肯让她知道。不过她向来觉得,一件事情到了她该知道的时候一定会知道的。
凤子安见她不问,忙将话锋一转,道:“勋儿这些时日都没从边州寄信来,也不知道他人可还在边州。”
云婧抢着道:“当然不在,大宛出兵,阿勋一定会去斡州迎敌。那地方离潼关最近,阿勋那么想为他爹娘报仇,怎么会在边州等着?”
这话说的凤子安脸色一变,如果段亦勋真去斡州。只怕已经跳进了大宛设下的圈套,那浑布尔是什么人?又怎么能轻易的跳进这年轻的将军给他的圈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