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我没做过对不起殷家的事情啊，你要报仇也不该找我啊。”

“吴叔，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殷秋拉过吴叔的手，让她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温热，真实的触感。

“吴叔，我还活着，你好好看看我。”

吴叔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小脸。

再说，死了的幽灵手心怎么会是暖和的呢，还有这手，就是人的手嘛，难怪声音会一模一样，原来是还活着。

“小姐——”

吴叔的声音哽咽了，抹了把眼泪。

活着就好啊。

二十年了，一把辛酸泪，顺着吴叔满是皱纹的眼角，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

“小姐，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没有死？”

“真的，我没有死，我回来了，吴叔。不信的话，你再摸摸。”

殷秋把吴叔满是皱纹的手拿到脸上。

小时候，自己长得肉嘟嘟的，招人喜欢，吴叔老是偷偷的塞给她好吃的，还喜欢捏捏她的小脸逗她。

粗糙的手掌，缓缓的抚过那张熟悉的小脸，眼睛、鼻子、嘴巴，还真是，是小姐没错。

“小姐，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死。”

吴叔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殷秋就哭，这么老的人，竟然哭得像个孩子。

“呜——”

“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老爷老夫人找了你整整十年，最后忧愤而死，死不瞑目啊。留下吴叔孤单单的守着这么大的宅子，日日盼着你，等着你回来。”

“吴叔，是秋儿不好，让吴叔担心了。”

吴叔这样一哭，殷秋也乱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到了自己从小就熟悉的人，各种伤心难过就禁不住的涌来。

眼泪，就忍不住的冲出来，再也收不住。

两人抱着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才吸溜着鼻子，抹着眼泪，停了下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吴叔轻轻的拍着殷秋的后背，安抚着，喃喃的说。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跑去关上了门，大半夜的，让人听见，这哭声这么凄惨，还以为闹鬼了呢。

吴叔捡起地上的灯笼，领着殷秋往里去。

“小姐，请随我来。”

殷秋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些美好的时光，好像就在昨天。

花园，喷泉，走廊，屋宇瓦舍，每一个角落，她都是异常的熟悉。

昏暗中，看见花园里的那架秋千还在，那是爹爹亲手给她做的。

记忆中的小女孩，扎着两条羊角辫，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在春天百花绽放的时节，一脸阳光灿烂的笑。

“爹爹，你看我飞得多高。”

那个站在秋千中飞起的女孩，裙子随风飞扬，咯咯的笑声仿佛就在眼前。

爹爹，娘亲。

刚才吴叔说什么？爹爹娘亲都......过世了？

“吴叔，我爹爹娘亲呢？你先带我去见他们。”

长廊走了一半，殷秋忽然顿住了脚步，梦里千百回，自己都是躺在娘亲的怀抱里哭醒的。

“他们——”

吴叔话一出口就带着哭腔，哽咽着说不下去。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老爷老夫人是因为想念她，思虑成疾才早早的离开的。

“小姐，请随我来吧。”

径直的来到殷家祠堂，打开灯，殷秋看到了爹爹娘亲的牌位，整个人都定住了。

离开的时候爹爹娘亲还好好的，二十年后再回来，已经是物是人非了，爹爹和娘亲就变成了两个牌位留下来。

殷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口鲜血随即喷了出来，昏厥了过去。

殷秋幽幽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闺房里。

这间房子她是最熟悉不过的，那是从小到大住了十八年的房间。房间里的很多物件虽然没有了，但各种摆设还是按原来的地方，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房间的隔壁就是书房，当年爹爹为了经常可以看到她，就留了这房间给她。

她常常就溜进书房里，在爹爹的书桌上拿笔乱涂乱画，爹爹也不恼，反而抓着她的小手教她写字，教她画画。

慢慢的，她会认了很多字。于是常常偷溜进书房就坐在地上看书，一看就忘记了时间，一看就是一整天，下人四处找她，最后总会在书房里找到她，她整个人乱糟糟脏兮兮的，却还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的看。

看得爹爹娘亲心疼不已。

以后凡是不见她的时候，就到书房去找准没错。

殷秋昏迷，吴叔自然是吓坏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拿清水轻拍着她的脸，大冷天的忙得浑身是汗。

等她有些知觉了，才扶着她回到房里，喂了些水，让她躺着，自己则一动不动的守在旁边。

吴叔这会儿，才有时间端详自家消失了十几年，现在才出现的小姐。

小姐这些年在外面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小脸瘦成这样，颧骨都露出来了，那小脸白得没有血色，难怪自己第一眼看见就像是见到了鬼魂一样。

啊呸呸呸，吴叔连连的吐了三个呸，小姐活得好好的呢，她终于是回来了，这下老爷老夫人在天之灵也有安慰了。

还有这一身素服，看着怎么像是庙里的，难道小姐出家当尼姑了？可头发还长长的，又不像。

二十年了，这回来就完全的变了个样儿。

可是，那精致的五官，依旧敛不去往日的光华。

是秋儿没错，是自家的小姐没错，无论她穿什么样的衣服，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儿，她依旧是吴叔心中那个美丽光彩的小姑娘。

“吴叔——”

殷秋弱弱的声音，打断了吴叔的沉思。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可把我这身老骨头吓坏了。”

“吴叔，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殷秋一边说，一边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爹爹娘亲是怎么......过世的？”

如果可以，殷秋永远不想说出那两个字，他们一直在她的心里，活得那么鲜明，她永远不要相信，他们永远的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的变成了两个称呼，两个牌位，两抔黄土。

而她，甚至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吴叔当然清楚，老爷老夫人过世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服侍着，两个老人断了气了都不松开李中白的手，两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啊。

吴叔一边抹着泪，一边断断续续的把当年的经过告诉她，这些事情，每回忆一遍，伤口就加深几分，最后，几乎已经泣不成声。

两人又抱着头一起哭，哭得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然后又凄凄惨惨的挤出一丝笑来。

竟是笑比哭还难看。

等自己终于有了点力气，殷秋说：

“吴叔，你扶我去给爹娘上炷香吧。”

那一晚，祠堂里一直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直到殷秋因过度的伤心而再一次的晕厥过去。

吴叔又是害怕又是伤心还加上担心，这盼星星盼月亮，等了十几年才回来的小姐，到家没多久就连续的晕倒了两次，要是小姐再出点什么事，如何对得起地下的老爷老夫人？

吴叔颤抖的手掐着殷秋的人中，等她幽幽的有了意识之后，又忙活着去厨房里煮了一碗面条，放了两个鸡蛋，端来喂她吃了下去，才看见她的脸色活泛了些，人也有了些精神，心里终于宽慰不少。

有了一些力气，殷秋挣扎着要起来。

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在漆黑的夜里偷偷的跑回来的，就是为了避开所有的耳目，要是不小心走漏任何的消息，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次她回来，除了是想回来看看家里的人，看看家里的情况，还有就是拿些书去看，寺院里青灯古佛，漫漫长夜，实在是难熬，有书为伴，就不会觉得太过孤苦。

这会儿天都快亮了，自己还要赶回寺里，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

于是，挣扎着去书房里埋头找书。

“吴叔，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姐，自从你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儿可多了。”

吴叔一桩桩一件件的细细道来，到了伤心处又忍不住的落泪，抹着眼睛继续说，直说到殷家被有心人惦记着，被毁得破败不堪，是李中白买了回来，重新修缮，才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殷秋听着，拿着书的手一顿，神思恍惚。

“中白哥？他还好吗？”

难怪，殷家经历了那么大的劫难，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无损，她以为，这一趟回来，看见的会是一片瓦砾，残墙断壁呢。

没想到，他为她做了那么多。

“好好，好着呢，老爷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看看，有他照应着，这宅子才得安宁。”

“老爷？”

“小，小姐啊，老爷老夫人过世之后，这么大的家里也没个主事的人，他为殷家做了这么多，就冲他这份情谊，老奴就自作主张的叫他一声老爷了。”

殷秋拿着书的手，使劲的抠进了书里，留下了深深的指痕，好一会儿，她才说：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就一个称呼而已。”

“小姐，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留下来好好过日子，你可知道，老爷一直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