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知道,原来城里的老师也会打学生,
那个教鞭是某位同学从家里拿来的不知道从哪里的竹筐子上拆下来的足足有四个手指头宽的板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竹子,
大概五年后初中老师跟我们讲竹子的气节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它与君子的气节联系到一起,
唯一值得肯定的就是,那竹板子无论用多大的力气打了多少人也不会弯一下,我的手高高的肿起来了,它也不会。
我妈问我的手怎么了,我说是老师打的。
我妈只说了两个字,活该。她觉得学生不听老师的话就是要好好打,棍棒底下出人才。
我妈那天跟我说,
“你要是再不好好学习,我就把你抽了给我做饭,我带你们来读书是为了让你们成才,你自己不好好学习惹老师生气的话,就别再念书了,让你哥哥一个来,这样又能给家里做饭,又能省钱,你看别的女人都穿的光鲜亮丽的,就我跟你爸,为了你们兄妹三个能接受点教育,以后能少吃点苦整天省吃俭用的!”
有些话适合点到为止,我妈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
那天,我记事以来第一次没有背过别人去只有自己知道的那个角落里偷哭,
我总觉得哭是一种丢脸的行为,不可以让大人看见,但是那天实在没忍住。
“好,你不供养我了算了,我自己也可以自食其力,我就是捡破烂也会读完大学的,不用你们管!”
十岁的孩子没有上幼儿园已经四年级了,该懂得不该懂得,我都明白。
我爸听见我的哭声问我妈怎么回事,我妈说被吓哭了,
听了我妈的话,我爸笑了,他们没想到我那么小得一个人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在说出那句话之前,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来,
那时候我打心眼里觉得我妈当初说的话应该就是真的,毕竟我都习惯了他们的偏心了。
我哥小时候特别虚荣,毕竟基本上就是爷爷奶奶带大得孩子,
习惯了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什么就会跟爸爸妈妈苦闹,
他们一开始不同意,但有哪一次会让我哥铩羽而归?
我哥每次得到自己想要得东西,都会露出胜利的笑容。
他的确是得到了自己想要得东西,目的达到了,也算是打了打胜仗吧。
从小目睹我哥不达目的不罢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越来越高明,我都忍不住替他有成就感。
但是这种胜利的方式,我从心眼里瞧不起他,这就是能顶天立地的男人?也不过尔尔。
但是不得不说,他的这种方式是最为有效的。
我爸妈很可能习惯了我哥的这种方式,他们觉得我们实在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应该使劲的折腾他们以此表明自己的决心。
所以,每一次开口随意的提起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能被忽略了。因为我只是顺口提出来的,并没有特意的强调多少遍啊。何况我一直都是个乖巧的孩子,并不会自己主动要求什么东西。
我会体谅我妈,在她累了一天的时候,赶快写完作业,帮她洗碗扫地做家务。
因为老师总是说,父母公作了一天不容易,回家了我们就应该懂事一些给他们减轻一下负担,
我会体谅我爸,扫地的时候看见他仍在地上的袜子默默的擦点肥皂再拿到水龙头下面洗掉。
我爸我妈都说我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他们没有白疼我,我听到他们的夸赞看见他们欣慰的笑容,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哥要么在和领居家的孩子们砸王牌,要么在看我最喜欢的小牛向前冲,
那时候我们的审美还是很一致的。
其实,每次“大角牛,挺胸冲在前”的歌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
我偶尔也会很快的把袜子在水里沾湿再急忙擦点肥皂,在上集回顾结束之前跑到房间里边搓袜子边看,等到动画梦工场结束的时候袜子上哪里还有泡泡。
那年我六年级,小姑娘们都穿了一套特别好看的裙子,我们邻居的女儿也有,我妈看见了买给了我一身,大家都有,我自然是不能少的。
因为我们初次搬到城里的时候,借住在一个亲戚家里,他们人很好,也不要房租,他们家有两个女孩,一个比我大一岁,一个比我小一岁。
我特别想和他们一起玩,大一点的姐姐也想带我玩,小一点的却一脸鄙视的看着我,
她说“你看她那穷酸的样子,姐姐要是想和她玩,就再也不要和我玩了!”
看见姐姐为难的样子,我冲着她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那个微笑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后来见到人我再也不会笑了,使劲再使劲也觉得肌肉抽的厉害,僵硬的难以言喻。
我再也不想看见那个妹妹,就算那时候她比我小,一时口快说出来的那句话。
我知道我很差劲,爷爷奶奶哥哥不喜欢我,剩余的人更喜欢哥哥,
爸爸妈妈永远只会让我委曲求全,但我没想到陌生人都会对我有那么大的成见。
回家后脸色不好,我妈问我什么情况,我说没什么,就是有个小孩子说我穷酸。
我妈听了也没什么反应,过了几天我们搬了家。
而我高考结束之后就在我爸的强烈要求之下把我的高考夺分秘籍全都给了那个曾经刻薄的女孩,她是我的直系学妹,学习挺好的。
至于人品,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再跟她说过话,要不是她高考前夕发了个短信为我加油,这一次我是宁死都不会向我爸屈服的。
我妈说,小孩子说了什么,你就都忘了吧,你要记住你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亲戚一家,
他们是受过教育的人,要不是他们好说歹说的劝爷爷奶奶,我们就不会有去县城里读书的机会,
住他们的房子都没有付过房租。
爷爷奶奶有多封建你自己清楚,村里带着孩子去城里租房住。
口口声声的说是去上学,结果跟人嫁汉的也不少,要不是亲戚帮的忙你能有机会在城里读书?
估计也就和乡里那些大清早的背着一书包的书本和饼子在学校里吃一天,下午又几里的路往回走的孩子一样的可怜。
路上还有可能会冒出谁家的大狼狗,夏天顶着烈日冬天冒着寒风。
我知道我妈说的很对,我们老家的孩子的确是那样上学的,有个小男生还曾经因为被狼狗追尿湿了裤子回家挨了打,他们的手上每年冬天都会起冻疮。
我记住了她的话,只是没有做到,因为那个女孩的话真的很难忘。
那种被比自己小一点的人还鄙视自己的感觉的就像是有人在拿着一个刀子一层一层的刮去我脸上的皮,那种火辣辣的疼,刻骨铭心。
从那以后,我就是一个很难与亲戚相处的人,至少在大人的眼里我永远都是一幅面瘫的表情,
见了同龄人不会打招呼,见了长辈叫个人就跑到自己的房间去看书。至于有没有看书却是记不太清楚了。
我妈不会主动给我买东西,但是同龄的女生有的,我差不多也有,她可能是不想我在别人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家里人对我有所改观的起点是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
升学考试的成绩出来之后,当时是班里第三,虽然我就读的只是县城里名声并不怎么响亮的学校,
但好歹是个第班里的第三,进了县里最好的初中,只要进了一中,以后考高中考大学基本上已经有保证了。
爷爷说“看我的越越从小就是个有出息的,以后肯定能鲤鱼跃龙门,上了大学就能给我们老陈家光宗耀祖了!”
奶奶什么话也没有说,好歹看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
叔叔说我从小就是个懂事踏实的,婶婶还是一如往日。
家里的孩子会叫我姐姐,唯独陈路夏和陈路辰对我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
陈路辰还是见了我就当作没看见的样子,他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厌恶我了,现在改成了忽视。
我有些怀疑他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陈路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看上我的东西就跟我妈说一声直接拿走,我妈见了也不说什么,路夏是妹妹,我应该让着她,
就这样她还是想方设法的整天找我掐架,估计是闲的没事干手太痒了。
我的脾气被她磨练的越来越好,不怎么理她的时候她就去找陈路辰。
陈路辰可不是好惹的,每次都能让陈路夏从狮子变成猫,没办法她就只能找我来撒气。
我有时候实在气不过就打她,打到她哭的没人管为止,我当然不会在家里有大人的时候碰她,她惹我一次我就在日记本上几下一笔
“距离上一次收拾她结束后,陈路夏第一次挑衅我”
“挨打之后的陈路夏第二次挑衅我”
“陈路夏第三次欺负我”
......
有一天陈路夏又来找我掐架,那天家里没有人,我想起了我的日记本,把它拿到陈路夏面前让她看,她不明所以,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我揪住她的耳朵,笑着告诉她家里没人,陈路夏只能乖乖的趴在床上露出她的小屁股。
她欺负我几次,我就打几下她的屁股,一直打到她哭为止。
我之所以打她的屁股是因为,我知道她不敢告状,她总不能把自己的屁股露出来给别人看,除非她不知羞了。
平日里她怎么欺负我大人们都心里有数,我怎么会是那种会欺负人的人?
况且就算我真的打了她也肯定是她惹怒了我,身上没有伤痕也就说明只是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大人们通常是不管这些的。
若是事事斤斤计较的话,一家人的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