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秒一秒的过去,每过一秒,都是一次伤痛。家里被灯光填满,秦青的心里被焦虑控制,混乱中抓不住一丝求救光亮……每过一会儿,她就看一次身边的水务逸:他的鼾声越来越弱,间隔也变长,脸色越发难看——不敢动,没法动……漫天的悲伤和无助吞噬着她的心。等待变成一种无法言说的折磨,一寸一寸的撕咬着她的心,自己的无能为力又似抽过来的鞭子……她只能祈求上天,“让他活着,一定让他活着。从此以后我遇佛拜佛,遇庙烧香……”
“120吗?救护车到那里啦?”她颤抖着问,“快!快!”对方电话里讲什么她听不到,只按着自己的思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打开的门闪进一个高大的男人,她觉得黑暗中看见了一丝光亮,“哥——小冲!救护车……我要下楼去接救护车,你看着他哈……不,我要亲自守着他……我还是下楼”她对来人说着,走出门,又转身回到屋子。
“我看着……”四哥铁青着脸快步走到水务逸身边,用手探探呼吸,脸色更加难看,手在微微抖动……
看着四哥的表情,秦青脑子里刚刚闪现的那丝黑暗中的光亮又灭了,她不顾一切的又冲下楼……
家里来的人多了,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乱……
“打电话了吗?”
“救护车呢?”
“这是咋回事?”
“不知道!”
“恐怕不行……你看这呼吸,这脸色。”
“要不给他放在地上,平躺着。”
“我看不行,还是这样。”
水务逸的呼噜声还在,只是间隔时间更久了。
秦青还是一趟上一趟下。
看着空荡荡的消防道,黑魆魆的夜笼罩着一切,秦青又掏出手机打电话,电话接没接通,她不知道,她只是重复,“快点!快点!”转身朝家里跑(她家住四楼),看一眼,又朝楼下跑,那天晚上,她就这么不停的来回跑趟。
“乌拉乌拉……”期盼的声音终于来了,她再一次飞速冲下楼,拦住救护车,“快——人在四楼!”三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快速从车上下来,前面两个拿着担架往前冲,后面一个背着个药箱紧张跟着。
秦青没有跟上楼。
医生们上得楼来,看着已经放平的水务逸,马上做心脏复苏,施救……
“抬下楼,车里设备全一些。”
“走!”
救护车的声音,引来小区居民的关注,大家来到救护车停放地点,议论着。
人抬到车里,继续心脏复苏按压,一个医生又一个医生的轮换着。寒风吹过,医生们的汗水渗透额头。
秦青在车下看着他们轮换,心时而在空中飘荡,时而在冰窖里奔跑。
“大姐,我们已经尽力了。”年轻的医生回头无奈的看着车下愁得凝成冰块的秦青,“你看半个小时过去了。”
“不——不会的!”秦青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求求你们,再试试吧,再试试……”
“小伙子,你们再试试吧。你看这个大姐那么可怜。”秦青身边的一个居民也帮着说话。
“我——”医生又开始复苏。
“我来——”小区居民中有一个男性,也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他把外衣脱了就上去。
“青儿——”贺珍带着肖文杰也赶来了。
“老肖——救救水务逸。”秦青又把希望寄托在肖文杰身上。
肖文杰马上把外衣一脱,去换小区的那个男医生。
穆易玲来了;水务逸单位的领导也来了;秦青单位的领导来了;水务逸的哥嫂姐姐姐夫来了。
“小青,晚了——”肖文杰的这句话成了压死秦青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知道一切希望都消失了,心中所有的情绪汇聚幻化成磅礴的气流——“啊——”那简单的一个字中传达着无与伦比的凄厉、悲伤、绝望……
冲破寒冷的空气,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使他们的心跟着刺痛,颤抖,逗引出人性中善的一面,哀伤的气息笼罩着每一个人。水务逸的哥嫂们也大声的哭泣着。
“怎么办?”水务逸单位的主管领导在问秦青。
“怎么办,帮我把人抬上楼吧。”秦青随口就说出来了,她只想跟他再呆在一起,哪怕一会儿。
“那不行,”主管领导知道秦青已经完全不冷静了,对贺珍说,“看着她,照顾一下。”
又转而跟水务逸的四哥商量,“就用这个救护车吧,拉到南山公园。”
“行!”水务逸的四哥哭着答应。
随后主管领导就开始张罗着找人负责安葬事宜,布置相关工作。
“你们家属就坐这个车上去吧。”秦青被人拉上车,她坐在水务逸的对面。目视着他:他那么安详,魁梧的身体躺在车中间。秦青拉着他的手——还是那么胖乎乎的,每个指头都肉嘟嘟的,她还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她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他的手……轻轻的慢慢的掏出他身上的钥匙,兜里的钱——昨天才给他的五百块钱,还整齐的叠放在钱包里,她感情的洪水又一次被激发。
触摸着水务逸,整理他身上的东西,使她变清醒了。她要帮他把后事办了,她需要钱。家里的存折上的怕不够,她想起了弟弟,掏出电话拨通电话。
电话里传出很嘈杂的声音,“姐,那样事?”
“你姐夫死了,给我往账户上打三万块钱。”秦青很冷静,很清晰的表述要求。
“啊——什么?”秦武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马上回应,“钱,我马上打,你要坚强些,我现在在重庆,最快要明天下午才能赶到。”
收了线,秦青就这么一直拉着水务逸的手,“放心吧,我不难过,一点都不难过。我一定要亲自帮你把后事办完……结婚十年,加上认识一年,十一年,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你不是说下辈子还找我吗?那我们就约定!对了,下辈子,你在哪里等我呢?下辈子不准吃那么胖,每次说照婚纱照,你就说等你瘦下来瘦下来……到现在我连婚纱照都没有照。”
下车了,事先有预定,不一会儿什么事儿都安排妥当了。家里的亲戚们也来了,婆婆和水务逸的姐姐哭得死去活来,孩子也被伯母带着上来了,眼泪汪汪的跑过来抱着秦青。
“去看看你爸。”孩子爬在旁边嚎哭。
秦青就这么看着每一个人哭,一滴眼泪都不掉。
水务逸的二姐哭得喘不过气,被人强行施救。
“别哭了,你想想你难过伤心,你的家还在,人家呢?”二姐的朋友用手指着秦青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