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恰逢新月,夜惊辰迟迟不归,不知去向。
夜天祥前来兴师问罪,追究红莲的不是。
“灵萱,你口口声声说,会好好辅佐他,可是你们已经成亲这么久了?他竟还是一点都不收心!”
夜天祥凶巴巴的一顿数落,红莲倍感委屈。
“爹,你消消气!”夜灵儿上前劝说,“三哥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说不定吃多了酒,正躺在哪呼呼大睡呢!”
说完,夜灵儿转去对哥哥姐姐们说:“大哥,大姐,不如,我们出去寻一寻三哥?”
“算了!”夜天祥叫住他们,“他死不了,你们都别在这凑热闹了,都散了!”
凄惨的叫声,划破夜空。
白绵绵抓破了手臂,血流得到处都是,但她的心还是锥一样的痛。
洛红莲取了剑出门,循着撕心裂肺的叫声找寻而至。
妖气笼罩着那个偏僻的院子,夜府上上下下却无一人前来。
“娘!”
洛红莲站在门外大喊一声,抬脚不断地踹在紧锁的大门上。
“娘!你等着,我马上就把门踹开!”
洛红莲跑出很远一段距离,大叫着跑过去,用尽浑身气力,终于撞破了那道门。
“啊......”
她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撞在那门上,半边身子火烧一般的痛。
待她从地上爬起来时,白绵绵已不见踪影。
“娘......”
红莲在荒凉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偌大的院子,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吓得红莲猛地一哆嗦。
“你......你怎么把门给弄坏了?!”
夜天祥低头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两扇门,怒视着红莲说:“还不快回去!深更半夜,四处游走,成何体统!”
“我知道了爹,我就是听见娘她......”
夜天祥的眼神中充满杀气,这杀气让红莲心内一阵寒颤。
红莲走后,一个白影忽然从桑树上坠落,正落在夜天祥脚下。
她似乎有些害怕夜天祥,身子蜷缩成一团,依偎在树身上。
“哼!”夜天祥冷哼一声,嗤之以鼻,“要是灵萱知道,惊辰有你这个妖怪娘亲,肯定会告诉她爹,到时候,我想保你都难!”
“我知道......”他语气还算平和,白绵绵放松了下来,“我就是想知道,为何她能听到结界内的声音,还能闯入结界,来去自如?”
“你这么大能耐,你都不知道,我又从何而知?”
夜天祥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如果不是察觉有人闯入了结界,他下定决心,到死也不会再来看她一眼。
“赵灵萱有一位修道友人,你好自为之。”
说完,夜天祥转身就要离开。
“天祥。”白绵绵忽然叫住了他,“照顾好自己......”
每次,他以为她会泪流满面地摆尾乞怜,她都恰恰相反,给的总是一张微笑的脸。
因为红莲的原因,白绵绵私自做主,搬出了夜府。
夜惊辰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血,染红了衣衫。
洛红莲正在熟睡中,听到“噗通”一声,只道是梦里传来的声响。
窗外,夜色渐淡。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屋子里。
红莲翻身下床,抬脚却踢到一个软塌塌的物体。
“春夏!春夏!”
她叫醒了春夏,春夏翻身下榻,端着灯就立即走了进来。
“啊!”
看到地上的夜惊辰,春夏吓得惊呼一声,手上的灯险些掉落到地上。
“快去准备草药,绷带和温水!”
借着灯光,红莲蹲下身来,替他查看伤口。
他身上皆是抓挠的痕迹,腹部及胸口,两个血淋淋的大洞,像是被人掏去了内脏一般骇人。
“夜惊辰......”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夜惊辰!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受了伤不是马上就能好吗?”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心中隐隐作痛。
“夜惊辰......”
她开始后悔代替赵灵萱嫁给他,也许,她天生就是一个会带给别人不幸的人。
沉寂了片刻,夜惊辰忽然动了,他咳了两下,大口喘息起来。
“夜惊辰!”
红莲悉心照料夜惊辰直到天将亮,她实在太困了,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夜惊辰醒来的时候,发现伤处涂满了草药,洛红莲趴在床边,睡得香甜。
这个傻瓜,凡人所用的药,对我一点作用也没有。
夜惊辰忽然想起那个葫芦,一骨碌翻身下来,直奔到桌案前,将那葫芦抓在手中。
洛红莲被他吵醒了,见他如此生龙活虎,惊讶不已。
她很想问问,那么重的伤一夜之间就愈合,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你夜里没睡好吧?”
夜惊辰拉着她到床上坐下,随后更衣穿鞋,拿了那葫芦,急匆匆走了出去。
“......”
红莲望着他匆忙出去的身影,想叫住他却已经来不及。
那个葫芦,先前一直挂在墙上,有段时间没用过了。
那葫芦究竟有什么用处,她也不知道。
夜惊辰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这个秘密跟赵灵萱的死有关。
好奇心驱使,洛红莲偷偷跟着夜惊辰,一路到了那个偏院门前。
门已经修好,夜惊辰翻墙而入,洛红莲被挡在了门外。
她助跑了几步,双□□替蹬着墙面,攀上了围墙。
她看到夜惊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口中大喊着“娘”。
夜惊辰像疯了一样,从院内一跃而出,直奔入夜天祥的房内。
粉紫色的纱幔摇曳,娇喘的声音格外刺耳。
门被踹开的那一刻,夜天祥猛然惊醒,立即推开怀里的女人,翻身下床,匆忙拿了衣服披上。
“我娘呢!?你把我娘弄到哪里去了?!”
夜惊辰大声质问夜天祥,听到这消息,夜天祥也颇感意外。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夜惊辰情绪太过激动,长长的银色指甲,按捺不住从指尖钻了出来。
“我大概知道她在哪。”
夜天祥猜测她会去的地方,那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四周是一片片浓密的桑树林。
夜天祥带着夜惊辰进了那个小院子,院子的篱笆墙上,爬满了牵牛花,散发着淡淡的芳香,沁人心脾。
白绵绵确实在这里,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桑木椅上,昨夜才历经锥心之痛,此刻她的身体极度虚弱。
“娘......娘,翠越浓的足尖血,快喝了它!”
夜惊辰放轻脚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打开那个葫芦,递到白绵绵面前。
喝下翠越浓的足尖血,白绵绵顿时华发转乌发,容光焕发。
“太好了!”
夜惊辰雀跃不已,他终于办到了,从此母亲终于不用再忍受锥心之痛。
白绵绵终于解脱了,她推门出去,外面的风景,似乎都变得更美了。
“天祥......”她看到夜天祥站在门口,便走过去对他说道,“进来坐吧?”
夜天祥轻轻扯了下唇角,应声说道:“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忙。”
白绵绵干巴巴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她还是那么美,他曾因此觉得配不上她。
他想,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差距。
她不老不死,但他转眼就会老去。
他死的时候,她该有多伤心?
他放纵自己,刻意冷落她,逼自己不在意她。
他希望她陷得浅一些,这样,他死的时候,她的伤心就能少一点。
她假装不懂,其实什么都懂。
“刚好,其实,你不过是我命中的一个劫数。”
对于他的冷落薄情,她的反应过于平静。
心碎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她要回冰山,他执意要将夜惊辰留下。
她点头应下,但冰山,再无她的容身之所。
看到她归来,他内心百感交集,喜忧掺半。
“我走到半路,忽然不想回去了。”
她说她放不下惊辰,却没有告诉他她回到冰山都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遭到族人的追杀,他听信原配的建议,让她一生一世都锁在那个结界里。
那里,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能看到外面的一切,却没有人能察觉到院子里面的一切。
把她锁在结界里,美其名曰保护她,其实,不过是换个方法让他们见不到彼此罢了。
夜惊辰不理解,他以为爱一个人,一定不会对她说谎。
所以,他恨夜天祥。
“辰儿,你看,这树都结果子了!”
夜天祥前脚才离开,洛红莲便紧随而至。
她恰好看到白绵绵从院中飞奔而出,转眼便化作一只银白色的飞狐,在空中盘旋而过,优雅地落在桑树枝上觅食桑果。
洛红莲思索了很久,她想起七玄子给她的妖书上,末尾那张,被撕去了一半。
旁边写着:银白色毛发,有双翅。
另外的一半,不知去了何处。
好你个夜惊辰,新婚不出三月,就敢金屋藏妖?
那白狐跃下枝头,化作一个妙龄女子,双手捧着红艳艳的桑果,面带微笑望着夜惊辰。
“来!”
夜惊辰欢喜地跑过来,低头靠近她的手,衔了一颗桑果,一口咬破,酸的口水直流。
“哇!好酸啊!”
夜惊辰酸的直皱眉头,白绵绵用袖子帮他擦去了嘴角的果渍。
夜惊辰傻笑着望着她,洛红莲看在眼里,没吃桑果,却觉得哪里有一股浓浓的酸味。
她没有带剑,但袖中还有几根钢针。
她暗暗将钢针甩出,夜惊辰率先察觉,手下暗暗放出同等数量的冰块,正撞上那几根钢针,钢针反弹过去,亏得洛红莲反应敏捷,否则,受伤的就是她自己。
“我饿了!我想吃你煮的面!”
夜惊辰拉着白绵绵往院门口走去,不动声色地转头瞪了一眼洛红莲。
趁着白绵绵去煮面的功夫,夜惊辰跑出来想跟洛红莲解释清楚,却发现她早已离去。
无奈,只好等回了夜府,再同她解释。
“回来了?坐下一起吃吧?”
洛红莲特意摆了一桌子的菜,等了他半晌。
夜惊辰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管先坐下吃两口再说。
“相公,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洛红莲拾起面前的筷子,一一介绍道,“这道,叫做魅惑君心。这道,叫做臭豆腐,闻起来,特别臭!这道,叫做三人行。这个呢,叫做活剐负心汉。还有这个,叫做,清蒸狐狸头......还有这道,这道厉害了。”
中间的一个大盆子,用铁盖罩了起来。
红莲起身掀开盖子,笑着说道:“烤全狐!活狐狸,腌完之后,灌一肚子的作料,还有葱姜蒜!简直是人间美味!”
夜惊辰愣在了那里,刚吃下去的食物,在胃里翻涌起来,争着要从喉中涌出。
满桌子的菜,在他眼中,恍若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
他不是没见过人宰杀狐狸,不难想象那副惨烈的画面。
“赵灵萱,你好残忍!”
夜惊辰泪目了,他咬着牙,不可置信地望着洛红莲。
洛红莲笑了笑,问道:“我怎么残忍了?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你少来!”夜惊辰抹了抹嘴,继续说道,“我问你,今日你为何跟踪我?”
“我不跟踪你,怎么能知道,你背着我,金屋藏妖呢?”
“她是我娘!”
夜惊辰早知道会这样,就早些把事实告诉她好了。
“你娘?你娘怎么会......那你是......”洛红莲不禁恐慌起来,她连忙解释说,“其实,这个是狗肉,这个是兔子头!这个是鸭胗!根本没有狐狸......”
夜惊辰转了下眼珠,扬起一侧唇角,意味深长地看着洛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