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沈思玉与周嘉衡并无交情,他们算不上朋友算不上知己,毫无任何多余的暧昧交集,也不像他与翠翠似的,有上下级的从属关系。但是沈思玉是足够熟悉周嘉衡的。
他们有长达四年的合作伙伴关系,这关系结束在周嘉衡正式登基。少数部落为他征服驯养,思想简单却异常强大的异族献上牢不可破的忠诚,无畏死亡的铁血战士,铁蹄踏遍大金自诩凶狠的鞑靼。
而怨声载道水深火热的人民也被他翻手间策反,南方十六州遍布他的拥簇眼线。安置妥帖,棋落天元,一朝之间便是血洗皇宫发动政变,旧王已死,新王当立,昭告天下,万众膜拜。
而后他们再无哪怕一点联系,沈思玉毫不意外。都说真金白银是最坚固也最脆弱的关系维持品,此话是一点不差的。相信假如周嘉衡谋反失败落得万劫不复,沈思玉也会隔岸观火死道友不死贫道,难以生出半点搭救的念头。
心思深沉多疑冷淡的周嘉衡能与沈思玉一介女流合作长达四年,靠的也是这份纯粹而冷酷的泾渭分明。
他们向来是各取所需,互不亏欠,哪怕多掺进一丝郎情妾意,爱火愈燃,都将使这牢不可破的合作直接破裂。
与周嘉衡谈条件,无异于虎口谋食,刀尖起舞。赌对了是盆钵满盈,输了也必然是万丈深渊。
即便在每次对弈交手间,她都在试探熟悉这男人的想法与底线,却还是感觉从未彻彻底底摸透过对方的思绪,想来也是,拥有着夺天下定江山想法的天命帝王,与沈思玉到底不在一个等级。
不过依照着周嘉衡的性格,想来也是自己足够聪明,又不够聪明,才能与对方合作这么久。这是幸运,亦是不幸。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些自己摸爬滚打留下的偌大家产,那些精美的林园宅邸,罕见的珠宝玉器,以及价值连城的古董书籍,全都属于了那个只有在欺骗感情上建树非凡的穷酸书生与愚蠢张扬的低贱丫鬟。
在自己无数次胆战心惊,铤而走险的行商里,她穿过大漠,任风沙腐蚀自己娇嫩的面孔,越过深水,细腻的手指上布满带毒的伤口,波斯商人的弯刀曾刺穿她的上臂,她行走在生死间,练就一颗钢铁般百毒不侵的心。
却唯独没想到那个自己曾深爱的男人,早就想要她的性命。
这么想来,自己真是瞎了狗眼。
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就早该祝他们长相厮守才对。
但这与周嘉衡没什么关系。经过综合考量,周嘉衡仍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所以这一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沈思玉仍旧选择了周嘉衡作为自己的盟友。
她需要权利,需要钱,这才是唯一不会背叛她的东西。钱权可以买来一切,包括所谓情感,那廉价情绪无法被得到的唯一原因,不过是出价不够而已。
她可以买来挺直腰板的底气,让她与庙小妖风大的沈家彻底斩断联系,带着白氏奔赴清江碧水的家乡苏杭,一生逍遥无忧,也能拯救将定安的性命,使救命恩人免于死亡。
甚至可以买仇人项上头颅,再毫无难度的粉饰太平。如沈家小门小户,屠尽满门都用不了黄金十万——当然,沈思玉自认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她看着周嘉衡,这张脸尚且没有日后成熟,妖异的五官里还未褪尽属于少年男子的青涩。他与在无数次重重摔倒里磨去着天真愚蠢的沈思玉是相似的,却又是不同的。
沈思玉不过是普普通通小门小户里不受宠的平凡女子,他却生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皇门贵胄,是天之骄子,手握生杀屠戮,权倾朝野的丞相将军与傲慢诸侯,也要在他面前弯折膝盖叩拜俯首。
深墙里的刀光剑影融入他的血液,他拥有着无可匹敌的智谋,在无数优秀的兄弟里脱颖而出,曾是争夺王座最有力的候选人之一。
却到底棋差一步,天翻地覆,自云端摔落万丈深渊,种种心酸,才练就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深不可测,大名鼎鼎的平南王。
现在的他,正饱尝这悬殊落差带来的煎熬与痛苦。这个称呼对于被贬不久的三皇子来说,大抵算得上羞辱。
自二皇子周嘉德登基,对这个曾经与自己尔虞我诈争权夺位的三皇弟就不再保持往日兄友弟恭的虚伪嘴脸,彻底冷淡下来。
但幸而周嘉德并不是脑袋空空的残暴昏君,两人虽是针锋相对暗流涌动,却不至于手足相残,撕破脸皮。但放任这冷淡疏离的眼中钉肉中刺留在身侧,滋味也是如鲠在喉,异常别扭。
所以周嘉德干脆将周嘉衡流放常州,常州在永州以南,被高耸入云连绵不绝的山脊隔绝,与算得上繁华熙攘的永州截然不同,像是割开了一个神秘危险的全新世界。
这一带多穷山恶水,险象环生。嶙峋群山环抱着平坦的陷落盆地,生出狰狞塌陷的料峭裂谷。加之常年多雨洪灾肆虐,人烟实在罕至。植物却因着充沛的雨水拔高繁殖的格外迅速茂密,体型几近骇人。
一眼望去,大片大片铺开的湿润雨林不见尽头。仅边缘有一两住户,在这隶属大元管辖却自由而危险的陌生疆土间燃起文明开化的火焰。是的,比起人类,这儿更像是自然掌管的狂欢乐园。
而无知的,抱着淘金心态深入的探险者多半会迷失在这浓稠艳丽到诡异的幽绿间,化作白骨一堆,滋养着松软肥沃的土壤与狂野生长的植株,销声匿迹,与此长眠。
这儿有含着毒液的奇花异草,碗口粗的白蟒,嗜血夺命的千种蚊蝇,霉变的菌菇野果,凶悍的陌生野兽,沉睡在藤蔓野草间的泥泞沼泽,个个都能迅速取人脆弱性命。
而再往南,是扎根在雨林间,从危险土地中千锤百炼的猖獗部落,操着陌生语言与风俗的少数民族民智未开,作风凶悍,接受着来自朝廷议和安抚的金银财宝,勉强减轻了无度的搜刮掠夺。
平南王,平南王,如何去平?
不过是在笑话自己的落败无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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