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碧湖在空旷高远的青空下载一船秋色，铺十里湖光，翠波红衰曼妙非凡。而淡烟流萤画屏幽深间，水榭楼阁微转，八角空亭背靠锦簇红枫，面朝粼粼镜水，缀着些许人烟。

珠光宝色的男男女女相聚一堂，绿酒一杯歌一遍，小槽酒滴真珠红，端的是熙熙攘攘，其乐融融。而这谈笑声交缠，顺着一缕秋风飘出很远，碎在疏影横斜的清潭里，荡开波纹潋滟。

烹茶笺花玉脂泣，小符斜挂绿云鬟，绫罗锦缎下摆交错，软腻轻纱蝉翼纤薄，金钗宝髓，长带曲裾，是乌髻高绾间的点点珠翠，流苏璎珞，俱在午后的柔和阳光里宝光蒸腾。

而玉盘珍馐横在精雕细琢着镂空花纹的红木长桌间，葡萄美酒斟满月光琉璃杯，罗帷绣幕间混着醉意微醺与三两缕隐约的玫瑰茉莉栀子芙蓉，俱是少女身上熏染的萦绕香风。

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点似朝霞，这波光盈盈的秋日一隅，仿佛姹紫嫣红般春意渐浓，花色烂漫，混合着迤逦织锦闪烁的莹润微光，是天容水阔锁潇湘的靡丽景色。

连着沈思玉都有些不想惊扰了这一地碎落的笑语欢声，却不想倒不用着她开口，素为众人簇拥焦点的肖宇天就引来了思绪复杂的视线无数，站立少年一侧，她也变得格外注目。

玉石环佩敲击碰撞，琳琅作响，与忽高忽低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混合着，渐渐随着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归于落针可闻的安静——为什么比预想中还要尴尬？

又不是没见过，表面功夫好歹做做不行么？

鸦雀无声，那一双双或熟悉或陌生的稚嫩眼瞳里混合着戒备、厌恶、嫉妒，裹挟着惊艳、痴迷、好奇…百般情绪拧成无形利箭，恶意也好，善意也罢，都似要将她整个人剖析穿透。

而肖宇天与沈思玉并排着，两人距离是极近的。琼林玉树隽秀艳丽的白衣少年唇角微勾，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眸中氤氲着化不开的笑意浓稠，而肖宇天身边站着的，是令他们感到异常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豆蔻少女。

少女在斑驳细碎的枫影里踱步过廊坊红桥，懒妆谢立潺春姿，冶袖飘香入浅流，若松生空谷，月射寒江，满园争奇斗艳的花团锦簇在她出现的瞬间都失了风头，化作浅薄无趣的俗艳色彩。

青丝浸墨，朱唇点赤，她身着绛紫曳地凤尾裙，鬓点掐丝璎珞蝴蝶簪，极为简单低调的造型，却不显半点拘谨寒酸，深色绸缎比对着清冽透明的苍白肌肤，眉含春山黛远，目是长影孤帆，恰到好处的疏离高远，美的惊心动魄。

而青葱玉指云袖轻摇，纤腰慢拧脊背笔直的悠闲站定间，那骨子里透出的优雅轻慢，即便是站在钟鸣鼎食堪称真正贵族子弟的肖宇天身旁也并不显得手足无措——

甚至几近是不遑多让，举手投足间半丝未显露出江南小镇女子的扭捏不安，像是真正的千金明珠般，与肖宇天和谐登对的有些刺眼。

而与沈思玉相隔不远，沈思柔正满面委屈的强撑笑意，神色落寞，明明同样是沈府小姐，却几乎被夺走了所有焦点，映衬着这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般的金童玉女，像个不起眼的婢女丫鬟。

其实说着是上不得台面，又怎么可能这么上不得台面？

沈思柔好歹也是多活一世，情况并不至于如此惨烈。她不过是磨灭了那丝丝缕缕要与对方正面交锋的**——以她捉襟见肘的姿态，即便是现在与沈思玉撕破脸，也没有多少胜算。

宛如以卵击石，她往对方身前一站，沈思玉眉目轻舒间投来的惊鸿一瞥便足矣令沈思柔丢盔卸甲，堪称自取其辱了。

但这里不止是有自己的。

她的目光掠过面前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看到了许多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嫉恨与不甘。

季薇喝了些酒，又因着肖宇天在侧，往日里鲜见笑意的圆润面颊上浮着半丝薄红，是搅乱春水的相思情意，而此刻却已褪的一干二净，几近苍白如纸。

坍塌笑意被深切阴霾吞噬替代，本就平凡的五官透出几分狰狞来。她打量着这位与她素有结怨的美丽少女，眉间阴晴不定，流淌着暴雨般倾盆的妒意。

钱宝珠钱宝钗这对季薇的狗腿跟班就更不用说，那无法掩饰的气急败坏在周遭尚且能控制住面部表情的贵女里格外显眼，耿直的倒有些可爱了。

而这群素来多神经粗犷的纨绔少年郎们倒是不如女眷般敌意重重，面上多带着些两眼放光的欣赏与赞叹。

世间但凡窈窕佳人沉鱼落雁，必然得之君子好逑滔滔不绝。

各式或轻柔或热烈的情意好感千回百转，化作难以抑制的灼热视线，试图粘附在少女每寸裸露的凝脂玉肤上，得一睹芳颜，却被挡在冷若冰霜的疏远之外，非但不加收敛，反而越发疯狂。

而已有长醉者满面不可置信的微醺痴态，直盯着沈思玉磕磕绊绊感叹道：

“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诗句与语气里露骨热烈的赞美痴迷令心照不宣的公子们哄笑出声，低低斥责他酒后失言，放浪不堪，莫要给沈思玉听去玷污了佳人耳畔，神色里隐含的附和却不甚明显，想来心头所想也大抵如此。

唯独陆瑾瑜笑不出来，胸腔里满溢的惊艳褪去后，他先是为沈思玉对自己表达过的羞涩暗恋窃喜，洋洋自得，思及对方近日来的平淡，又觉得恼怒非常。

明明数日之前还为这笨拙内向的拖油瓶不再加以纠缠而感到窃喜，但谁知时间相隔短短，她便如破茧的蝴蝶，盛开的夏花，扫去蒙尘的明珠般，绽放出如此耀眼的璀璨光华来——

而再看少女与肖宇天现下秋波暗送的暧昧氛围，他只觉得心头酸涩如杂草般疯长，怒火横生，愤懑不平。甚至暗暗怪罪起沈思玉的三心二意，放浪不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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