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作者:江非子      更新:2019-08-16 05:19      字数:3195

不知何时,身后殿门启合之后,再没听到锦眉的声音。

周身陷入静默。

须臾,有一道影子出现在跟前,我一只手还攥着瓷片,抬头便看见江渊紧蹙着双眉。

我猛然抬起袖子拭泪,绝不让他看见我这般狼狈。

更何况是为他狼狈,实在丢人。

不料他蹲下身,从我手里夺过瓷片,而后替我清理掉手心的血迹处理伤口,他显然有些生疏,但动作很轻缓,像是唯恐碰疼了我:“为何如此不小心,这些事让侍女们做就是。”

我抿唇不语。

他低着头,声音轻和:“你在生我气?”

我被他一语说中,不由恼怒得偏过头去。

他却掐住我下颚,迫使我与他对视,这一回却是极为肯定道:“你在生我气。”

他目光如炬,看了我半晌,忽然笑了。

“你气我要娶沈裳做侧妃?”他扯着唇角,“你吃醋了。”

我羞怒挣脱开他的钳制,起身背向他:“你要娶谁都与我无关。”

“长郁,此事我迫不得已。”他也起身走到我面前,第一次这样念我的名字,“不管九皇府来了多少女人,九皇妃唯你一人。”

我怔了一刻,才与他直视,冷笑道:“殿下当初娶我入府,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娶了沈小姐,仍是迫不得已?往后殿下再迎别人入府,这些话也要同沈小姐说一遍吗?我看还是不必了,将来不必说,现在也不必说。”

他脸色铁青,看着我的目光再无半分温柔,全如血淋淋般的刀子。他逼近我,那眼神看得我周身一寒。而他的声音,几乎也是一瞬间变得如同冰块一般:“李长郁,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正是不敢得寸进尺,才要殿下不必说了。”我强自镇定,往前走了几步欲开门逐客,“殿下走吧,不劳殿下费心了。”

却先有一只手按住了门。

江渊欺身向前,将我揽回怀里。

“你是我的王妃,我怎能不费心?”

我心凛然:“你想做什么?”

他笑容瘆人:“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我刹那明白,拼力想从他怀里挣脱,可江渊轻易就将我困住,一只手已从我腰间盘了上来。他近在咫尺,鼻尖轻轻在我脸颊一触,正要吻下来,却又忽然变了向,温热的触感落在耳后。我骇然一惊,下意识张口就在他脸上咬了个血印,他吃痛陡然松手。我才得以挣脱,指着他鼻尖骂了一句“无耻”,江渊狠狠剐了我一眼,吓得我退后几丈。

他盛怒,这一次却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去。

我拼命踹他,却是无用功。

片刻整个人骤然一沉,已被他死死按在床榻上。

“你明明生我的气,为何不承认?”

我看见眼前这双眼,才恍悟,原来只要他对我哪怕只动了一点心,我都可以这样奋不顾身的陷进去。可他曾是万千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九皇子,我又算什么。

我兀自发怔。

忽见江渊眸中欲动,竟狠狠吻下。

我拼力挣开。

“长郁,你看看我的心,我的心是你的。”他痴痴看着我,那双深入寒潭的眼眸,分明有什么在跳动着。我心神一乱,陷了进去。

正想开口,他已经不给机会。

轻轻柔柔的吻落下,渐而变得急切。

我睁眼看他细细长长的睫羽,整个人恍若被灼烫。他将我紧紧圈在怀中,似恨不得把我揉到身体里。

风雪呼啸,如刀子一般刮过门窗。

但屋内烧了银炭,与室外冰天雪地天壤之别。四周角落的青铜狻猊缓缓从嘴里吐着热气,只觉得周身被暖意包裹。

我被他撩得心神俱乱,防线骤然塌落。

等晨曦的光透进窗沿,江渊侧了个身,我醒来时,见他将我一缕发丝在指尖轻绕。

我面对着他,脑袋枕在他手臂上,他竟一动也不敢动,我觉得好笑,他何时这样小心翼翼过。

见我笑了,他也浮起笑意。

只这一笑,让我昨日的怨怒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暗暗骂自己不争气,从他怀里翻出来。他这才起身穿衣,等到拿起外袍时却顿住,回身看我:“来帮我。”

我随意披了件衣物,上前替他穿衣,可我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情,笨手笨脚忙了半日,也没能帮上什么忙。他笑了笑,自行整理好了,忽然伸手将我揽入怀里。

我靠在他肩上,只觉得无比安稳。

一念间想起沈家的事,便道:“对了,有关中书令的案子,除了商州沉船案还有两年前……”

“中书令的事你不必去管。”他云淡风轻道,仍是环着我。

我偏头看他,他在笑,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何不妥。

直到我问:“是因沈裳吗?”他脸色才微微一变,良久,他松开我,冷冷道:“是。”

一缕怒气不由从心头涌上。

他竟连哄我都懒得,分明不久前情到深处,不过须臾,他却为了别的女人对我冷眼。我气极,伸手推了他一把,他一时无防备向后踉跄几步,但很快稳住了身形:“别再插手中书令的案子,更不要如上次一样自己犯险。你若闲着无趣,便让书宁训她们每日来给你请安,也不至于无聊。”

他话末就走。

这话是在向我耀武扬威吗?

这还不到一日,他便光明正大的告诉我他府中还有许多女人?

我随手拿起榻上的枕朝他掷去,使了力气才发觉身子酸痛,那棉枕软绵绵的拍在他背上,一点用也无。我恼道:“江渊!”

可他早就没了影。

半晌后,锦眉才从屋外进来,她肩上还落着几片雪花没来的及理净,看见我掩嘴直笑。

我嗔骂道:“笑什么笑!”

“郡主,今晨殿下从您房中出去,所有人都看着呢,现在谁还敢取笑你。”锦眉道,“殿下说了,今后府里的人每日都得来给您请安。还说了,九皇府的事务,让陈嬷嬷帮着您打理。”

“这是何意?”

“就是殿下认了郡主是九皇府的女主子。”

我并不吃这一套:“九皇府的事务我管不来,若非要管,你去管好了。”

锦眉敛去笑意:“郡主,你还不知道我,我也管不来,不过好在有陈嬷嬷。”

这位在九皇府赫赫有名的陈嬷嬷,曾经侍奉过怜妃,数年前被怜妃赐给了九皇府,这些年府中一直由她打理,一切井井有条,让人半分错也挑不出。

锦眉又道:“依我看殿下也非是要郡主管事,不过找一个由头,让郡主在王府立威罢了。”

我切齿道:“他既然要给我这个机会,我自然要立威,什么沈小姐张慎仪,江渊叫我不好过,我便要她们也不好过。”

这些虽是气话,但前些日子为了沈小姐之事没少有人在背后编排我,立一立威也无妨。

锦眉故意长叹一声:“诶,郡主有了靠山,气势果然就不一样了,能让陈嬷嬷听命于您,这个靠山郡主可得好好靠着。”

我知道她在打趣,也不排斥,顺势接道:“那是自然。”

隔日一早,江渊的话就奏了效。许久未见的张慎仪居然辰时一刻就候在玦央殿外,等着给我请安,过了半刻,书宁训和府中另两位侍妾也到了门外。我不得不起早,一一见过她们,张慎仪此时见了我,虽已没有先前的跋扈,可转身出了玦央殿又开始骂骂咧咧,话说得难听,传到我耳中,九皇府由我下令的第一道家法毫无疑问就落到张慎仪头上。

十仗下去,张慎仪总算老实了。

至此一事后,府中除了书宁训,来玦央殿请安的侍妾无一例外战战兢兢、待了片刻就回去。

更别说同我聊天了。

然我刚清闲不到几日,临近年关,各府拜访的人也渐渐多起,我不得不费心费力去应付那些女眷。一时便也没能去关心中书令的事,冯延的案子也就更未能提起。而江渊与沈裳的传闻越发多了,甚至都说,沈裳年前就会住进九皇府。书宁训得知情况,也再没跟我多说什么。我长长叹了口气,还是她劝道:“罢了,这事儿不提也好,若沈小姐来了府中,让她知道冯延的事只怕将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我得罪不起,更何况她还有殿下依仗。”

我心口发疼,一时情绪阴沉。

江渊自那天离开玦央殿后,就未来过,我偶在府中遇上他,也不过匆匆斗了几句嘴,他便又转身去忙,对我的态度分明与那夜判若两人,我实在琢磨不透他,可又忍不住去琢磨,这一琢磨,倒叫自己难受。

直到腊月十七这日,我才知他这些日子究竟在忙什么。

他在忙着想方设法把沈裳接到九皇府。

甚至在安排沈裳的住处时,都安排在了庆央殿偏殿!我看着跟在他身后踏入九皇府安静无声的女子,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不由觉得数日前他揽我在怀时说的话如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