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在左金吾卫上呆烦了，臣想跟左千牛卫大将军，换换。”

正四品下左金吾卫中郎将居怀恩这天在大朝上表示他要跟正三品左千牛卫大将军换个位置。

……所以居怀恩可能全名不叫居怀恩，而应该叫做居不搞事儿会死怀恩。

居怀恩是个没事儿找事，无事生非，非常擅长搞事儿的。

而天子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所以天子当即点了点头，下旨。

调左千牛卫大将军陶梧，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升左金吾卫中郎将居怀恩，为左千牛卫大将军。

……所以你们这对表兄弟是彻底不要脸了是吗？！

大朝一散，居怀恩当即抓着陶梧出宫去了左金吾卫上，一进门就开始介绍，这个校尉，那个校尉，这是书房，那是卧室，这是防水缸，那是遮阳伞，那是待客的茶室，这是日常处理公务、读书休息的温室，里边是占了半个屋子的软塌，榻上是暂时寄养的猫。

“今科状元郎？”陶梧看了看团在榻上抱着抱枕呼呼大睡的少年，问道，“你不把他带进宫？”

上次进宫说起今科状元许若阳，居怀恩不是说他太忙了，要送去给狄鹏恺养吗？

“暂时不，你先照看两天。”居怀恩道。

狄鹏恺如今在禁苑练兵，他倒是把猫搁在狄府了，可惜头天送过去，第二天傍晚就被无边月给退回来了。

据说是官媒没等五更天就开始砸门了，从早上到晚上，不仅踏破了狄府的门槛，还差点儿把狄家大门给拆了，各个都要她做主，将状元郎打包给委托人的妹妹、女儿、孙女、侄女、或者外甥女！

总之就是大说特说些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既然状元郎父母不在了，无边月作为照料他的家长，对，虽然这些人，人前都不把无边月当狄府女主人，但是这会儿都一口咬死了无边月可以全权处置状元郎的婚事，请她务必将状元郎打包贱卖给自家！

无边月实在受不了了。

居怀恩请旨给这猫崽子封了个五品天子侍读，准备把他扔去狄鹏恺那儿养着，不用去弘文馆坐班，只要等天子传召即可，这猫崽子一瞬间从几个落榜的考生可以肆意欺凌的落汤猫，变成了长安豪门群起而抢之的御猫。

不知道多少人家捶胸顿足后悔自己当初没开天眼，早该趁着发榜之日，榜下捉猫，呸，榜下捉婿，一举定乾坤！

十六岁，金榜题名状元郎，五品天子侍读，将来极大概率就是宰相啊！

而且这只猫还是那个人见人愁，鬼见鬼愁的居怀恩养的。

这种猫，估计未来二十年也就这么一只了吧。

绝版！孤品！

连一贯耳目不算聪敏的贾珍都找官媒去给状元郎说惜春呢。

什么？状元郎看着是个性子弱没主意的？

嘿。

性格强横有主意的有的是，比如十六卫上那一排年轻高位的武状元们，从狄鹏恺往下数，那是能随便摸的到的么。

无父无母又性子弱还年少高位的许若阳多好啊，招婿之后，这不就是不用生，不用养，不用教，就得了个现成儿的任凭驱使的儿子一样么。

那可是正五品天子侍读。

天子近臣。

要知道荣国府那个低温假前一天才被工部联名上奏踢回家至仕养老的贾政，一辈子都没做到正五品，直接从五品至仕的呢。

惜春十三，探春十五，黛玉十六。

这回连贾母都动心思给自己家女孩找许若阳这么个女婿了。

其中还包括黛玉。

长幼有序，她在黛玉和探春之间犹豫了半晌。

想想如今王家王子腾身居高位。

王夫人又怎么都不肯让宝玉跟黛玉成亲。

睿远亲王身为天子兄长，几次送礼示好，又托官媒上门求取黛玉。

贾母已经推过一次了。

不过睿远亲王似乎是不打算死心。

最关键的让贾母做出另嫁黛玉决定的缘故在于，宝黛两个，似乎是离了心。

从黛玉一到贾府开始，这么些年来，宝玉就极爱这个表妹，时时处处的让着她，维护她，照顾她。

宝黛两个自来感情极好。

两个孩子如此愿意，贾母自然也非常愿意成全他们，就盼着有一日两人都长成了，宝玉好好读书，大有前途，黛玉养的不那么弱了，两人成亲，她再将家产多分给宝玉些，两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就好了。

但是，虽然贾母心里不想承认，她也明白，宝玉虽然聪明，可是似乎被养的弱了些，科举一道，怕是有些艰难，二十岁之前想有功名在身，怕是难了。

当然贾母也没那么着急。

可是意外的，黛玉升的太快，走的太远了。

贾母人老成精，见过的多了。

就像公主和驸马一样。

豪门也有不少将儿子养的性情柔和服帖，指望科举或者恩荫之外，也许能被天子看中，婚配帝室的。

尤其王夫人从中作梗，联合了元春阻拦，贾母就更觉得黛玉越来越强，一路往上，对宝黛而言，更是好事。

可是。

唉。

宝玉不知怎么上来了牛心左性儿，两个人如今越发难见面，见了面他连个好脸色都不给黛玉。

宝玉那里也有诸多理由生妹妹的气，宝玉的丫头们死活猜不对缘故，也无从劝起。

贾母毕竟是饱经沧桑之人，她倒是一看就懂。

觉得妹妹离自己远了？

也有这个缘故。

觉得妹妹一心公务，疏忽自己不在意自己，伤了心了？

也有这个缘故。

看妹妹跟外男说话，吃起醋来了？

也有这个缘故。

但这些都不是根本。

根本在于宝玉他，伤自尊了。

保护不了黛玉，反过来还要指望黛玉支撑，他受不了了。

算学还好，律法他怕是一句都读不进去，学业如此艰难。

他跟黛玉的未来越发无望。

他明知如此，索性逞强起来，硬说是黛玉疏远了他。

唉。

少年人啊。

这会儿如此闹法，青梅竹马，越闹越僵，丝毫不知道珍惜，可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再有一个一心一意的知心人了？！

宝玉也曾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但是心里怕是一心要妹妹仍旧回到大观园里来的。

别说黛玉自己不肯。

就是贾母，也不肯的。

她老了。

可她不瞎。

她暮年之人，活到这个年纪，最忧心的不过是这一双小儿女。

如今黛玉眼看着可以自己支撑起来，不至于让她死了都担忧牵挂，她怎么舍得给外孙女拖后腿呢。

倒是宝玉。

这么一味只顾自己，难为黛玉，可知道情深似海也有干枯的那一天啊！

故此贾母索性要试一试，激一激，就给黛玉说亲试试。

两个人之间若是真死了心，这个状元郎说给黛玉，也是极合适的。

贾家教女，以读书知理为要，故此教出的女孩，各个才学上都是得过去的。

元春在宫中，都是数得着的。

当年她将亲女嫁与探花郎，如今她将外孙女嫁与状元郎，图得都是个十分般配。

所以贾母连夜让人等在禁苑长华门外，等着第二日一早就去给黛玉口信，若是她愿意，贾母这里就让官媒去试试说亲。

至于探春，还没等王夫人想个合适的借口拦着，贾政已经跳起来了。

贾政的意思是，他不肯高攀。

他一个从五品至仕的员外郎的女儿，虽然女当高嫁，但是未及弱冠的正五品天子侍读，太高了。

而且本来说媒这事儿就该男方主动。

若是女方主动，就该是下嫁才好主动。

故此绝对不可去给探春说亲！

否则他就没了脸面了！

贾母摆摆手让他歇着去吧。

不乐意就不乐意吧。

等第二日，黛玉带回口信来，说自己无意高攀状元郎。

好吧，这个也不乐意。

下边就该轮到惜春。

许若阳就在狄府呆了一天一夜的功夫，贾珍还是及时的将官媒送上了门。

可惜无边月哪敢做主啊。

当晚就赶紧就把人送回来了。

其实许若阳是个省事儿的。

除了掉进防火的水缸里那次之外，他就没主动惹过什么麻烦了。

基本都是麻烦惹他。

以前在龙槐寺里，那帮举子因嫉妒想弄死他。

现在躲在居怀恩的羽翼下，长安豪门，因为他有前途又看似好摆布，想抢夺他。

许若阳就像个怀抱金砖的孩子。

根本不合适让他独自走在长安的大街上。

其实他真的就是个怀抱金砖的孩子。

不过他从安冲远那儿赚到的金砖，现在被居怀恩收走，替他收好了。

这孩子父母双亡，家乡的远亲因为他是个年少的小举人，以长辈之尊，一手安排了他的婚事，就等着他金榜题名回家拜堂成亲，给那远亲当女婿了。

这孩子偷偷低价变卖了所有的家产，跑到长安来，那些赚来的金砖银票，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轻易丢不得，不然他就要喝西北风——不是，不然他就要死赖着居怀恩一辈子了。

禹诏复平日里不带脑子，迷迷糊糊，特别好骗，但是武力值高啊，怎么着自保也没问题。

三年前，前一科考试时，四个人争最后的排名，禹诏复和狄鹏恪各项指标怎么对比都是最好，难分彼此，最后只好让他们动手试试，结果禹诏复根本就是把狄鹏恪压着打，狄鹏恪连他皮都没蹭着。

但是这一只，这一只除了脑袋好用，整个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好吃懒做，能躺着让他坐着都难。

说实话，陶梧不想接手。

第一确实不好养。

第二，其实这崽子在他们进来之前应该就醒了，这会儿还装睡，意思很明显，他自己不乐意换饲主。

不是陶梧不好，而是，居怀恩明显是放纵型的，只要别作死，爱干嘛干嘛，根本不搭理他。自由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猫这东西，嫉妒心都太重。

这细胳膊细腿的，可都不够禹诏复闹起来一只手抡的。

“哦，算了。”居怀恩想到什么，笑了。

禹诏复平日不带脑子，这个全身上下只有脑子有用，把他们扔在一起，正好一对。

所以把他带进宫给禹诏复，两只猫彼此照顾吧。

这样他跟陶梧就都省心了。

居怀恩极端不负责任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