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猜傅须庭会直接去顶楼，就是因为总统套房在顶楼，而不幸中招沦为异能者的总督，十之八九就住在总统套房。
傅须庭沿着走廊走去，吉汲穿过杂物间配电间楼梯间，抢先一步躲到总统套房的盥洗室里。
他贴着门缝听见门铃声响，总督道：“是你啊。”
果然是傅须庭来了。
他俩寒暄了几句，总督的声音便愁云惨淡起来——
“想不到我抓了一辈子异能者，最终却落到这个下场，接下来何去何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如果要被关到研究所里，要是被其他异能者知道身份，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唉，这两日我就在想，要不索性自我了断了吧。死了也好，不用挂个污名，被别人乱嚼舌根。”
傅须庭原本是在低声细语地劝说，一听总督有了轻生的念头，忙厉色道：“这怎么行！您可是我们的大方针，要是您不在了，我们研究所就彻底无以为继了！”
切，假慈悲。吉汲在心中暗暗骂道，研究所继续不下去还不是正中你下怀？
总督依旧在唉声叹气，傅须庭突然换了种口气劝诫道：“其实，即使您到了这步田地，还是有转机的……”
这分明就是在引君入瓮！但不明真相的总督果然上钩，他凑上前去问道：“有什么转机？”
“就是……我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见傅须庭还在惺惺作态，吉汲打心眼里觉得恶心得不行，但总督却很吃这一套，忙追问：“到底有什么转机？这里就我们两人，你还怕什么不成？！”
傅须庭道：“按理说，我是不该说这种话的，但您是我的老前辈，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实在不忍心看着您最后是这么个下场，所以这两天我一直没来看您，就是在起草这个东西……”
吉汲悄悄探出脑袋，其实不用看也知道，那一定就是什么异能者平权法案没跑了。一看，果然如此。
什么叫“这两天”，他起草酝酿这玩意儿的时间少说也有两年，这会儿瞎谦虚个什么劲看够了，吉汲想把头缩回来，可突然地，脑袋竟然卡门上了！
我去，这是什么骚操作？还带这样的？
如果总督和傅须庭此时回一回头，就会发现吉汲的半张人脸卡在门上，场面一定相当惊悚。
他想了想，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他会想起傅须庭在评价仇晶动不动就会躲进没有监控的房间时，曾说那是由于体力不支，无法维持异禀导致的。看来他自己也是一样的情况。
废话，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遭受非人的刑讯逼供，再加上食不果腹、又是第一次长时间使用异禀，体力支才是有鬼了！但这么嵌着也不是办法啊，吉汲深吸几口气，稳定情绪，终于一鼓作气地将自己抽了回来，啊——谢天谢地！
他决定再也不要滥用异禀了，于是便扒着门缝老老实实地听着外面的对话。
“平权法案……不是我说，事到如今要我签署这种法案，不是等于打自己脸嘛……”
这个颓废的声音是总督的。傅须庭忙不迭说：“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现在您虽然被剥夺了自由行动的权利，和并没有被剥夺行政权，还有资格能够考司法途径来自救。可您要是继续拖着不理，等总督的头衔一落地，就连签署这一纸协议的资格都没有了！”
哼，他倒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表面上装出一副很为对方考虑的样子，其实是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操纵！
总督犹豫道：“可以我现在的身份，就算签了这纸协议，也会被旁人以为的为了自保，毫无说服力啊……”
都不用旁人“以为”，总督要是签了这协议，百分百就是冲着自保去的！吉汲暗想，当初仇晶面对同样协议的时候宁折不屈、以死明志，你身为堂堂总督，总该有些气节风骨吧？
谁知总督接着说道：“协议肯定是要签的，关键是怕不服众啊。”
这个老东西！吉汲狠狠地捶了记墙，发出“啪”的一声，紧接着他就后悔了。
傅须庭敏感地一扭头，望着盥洗室的方向问道：“您房间里有人？”
吉汲忙缩了回去，心想要是有个万一，他就遁墙而逃，只是担心再度卡在墙里……
总督苦笑道：“怎么可能有人呢？我这里可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傅须庭为难地说：“这个戒备等级也是当初您定下来的，实在是不好破例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抱怨两句，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总督原本是傅须庭的上级，e.i的最高领导人，可眼下的口吻却有些讨好、巴结傅须庭的意味，大概也是因为他将所有求生欲全都寄托在了对方身上的缘故。
听他说出这话，吉汲心里真是一阵犯恶心，心想自己和学姐就为了这么个明哲保身、自私自利的官僚鞠躬尽瘁那么久，简直就是白瞎了之前的人生！
傅须庭道：“总督，其实这次和您一同劣变成异能者的人不乏其数，他们都有行政权，而且就立场而言，绝对是站在您这边的。至于外面那些……年你放心，我一定会帮您积极动员，毕竟我现在官复原职，又是多年的老人，说话还是有点效力的。”
“这样啊，那我就拉下这张老脸拜托你了！”总督的语气颤巍巍，“如果我能躲过这一劫数，到时候一定重重提拔你！”
“好说，好说。”
哼，傅须庭这小子，装得挺体面，也难怪学姐之前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这家伙巧舌如簧、工于心计，比方说眼下，明明是他要拜托总督签署什么平权协议，却搞得总督像是蒙了他的大恩。
在总督的千恩万谢中，傅须庭带着一纸签了字的协议走了，想必接下来，他就要凭着总督的亲笔签名，忙于攻略外面那些高官要人去了吧。
待傅须庭走远后，吉汲内心的忿满依旧难以平息，他将淋雨花洒的铁管拆下绕在手里，等总督一进盥洗室，便猛地缠在对方脖子上，一把勒住。
“你你、你干什么？我要叫人了！”
被偷袭的总督满脸惊慌，一看镜子中套住他的人竟是吉汲，更是变得面目可怖。
“你怎么逃出来的！外面都是稽查官，你想干什么！”
吉汲在他耳边威胁着低语：“老头子，再喊一声我听听，立马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总督诚惶诚恐地透过镜子打量着吉汲，被他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他从一线退下已有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早就将他催化成一个脑满肠肥的油腻中年人，哪比得上刚从外勤岗位转到总部的吉汲！吉汲虽然饿了几天，体力大不如前，但一身的腱子肉却证明，想把对方的脑袋拧下来，这可真不是一句空话。
“你、你想干嘛？只要不害我性命，都、都好说！”
“只要不害你性命？哼！”吉汲冷笑一声，“针扎到您身上您才知道疼？您忘了仇晶接是怎么死的了？当时她说自己是被陷害的，你们却置若罔闻，最后害她惨死在火场里。现在轮到你自己，你倒是叛变得快！”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吗……再说了，仇晶那事，也得怪她自己吧？如果她不想着逃跑，再多捱两天——咳咳！”
吉汲勒紧了手中的水管，一脸怒色地低吼，“你说得好听！你以为我们是被关在总统套房乐不思蜀？像你这种被眷养惯了的肥猪，当然不会知道自由的可贵！”
“我明白、我明白！你先松开——咳咳！”总督被勒得脸红脖子粗，拼命拍打着吉汲手，吉汲这下松开一些，他可了好一阵，哀求道，“你看事情着就有转机了不是？我听说你也成了异能者，现在有我签署协议，有傅总长在外周旋，恢复自由身还不是唾手可得的事？到那时候，你我大家都名正言顺、光明磊落的不好吗？”
“名正言顺、光明磊落？”吉汲反复玩味着这两个词。
总督已经签署了提案，只要委员会通过，异能者便能名正言顺、光明磊落地实现人格自由、人生平等了，然而吉汲偏偏不想让傅须庭遂了愿……
“名正言顺、光明磊落……”他喃喃着。
总督忙不迭地附和道：“对对，名正言顺、光明磊落！”
吉汲挤出一个微笑，看起来比狞笑更恐怖，“可我偏偏喜欢另辟蹊径、走邪门歪道呢！”
说着，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手臂青筋暴起。而总督连叫喊都来不及，只能滑稽可笑而拼命地蹬着两条腿。
几分钟之后，盥洗室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