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李祯郡洋洋自得道,他天生喜好与人打斗,这刚打败了一个,双手正痒痒呢,立马就又冒出来一个,心头不免些兴奋。
“酒叫……叫……意中人,”醉汉迷糊道,“人叫……人叫……忘……忘了……”
付登楼仔细一听,原来是自己的弟弟!
心下顿是大喜,脱口而出:“登云!”抢到他身前。
“大哥,他就是‘凌云少年’!”李祯郡知他是付登云,更加兴奋了,望着大哥一脸激动道。
李祯蚌却早已看穿一切,摇头不语。
付登楼原本想冲过去,抓住弟弟的肩膀,待一股刺鼻气味重重袭来,转念便放弃了,止步于三尺开外,不停问道:“书寒呢?他人呢?他没跟你在一起吗?他人呢?”
“书寒?书寒是谁?他为何要……要跟我……跟我在一起?”付登云胡话连篇,看来又醉得不轻。
天下好酒名酒数不胜数,唯有凌燕巷花间坊的意中人,付登云嗜之如命。
花间坊的主人是一对夫妻,小两口不仅恩爱有佳,酿出来的酒更是浓香四溢。
酒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多少英雄好汉为之倾倒。而且在有些人的口中,越甜美的酒,当中的苦涩之味越重。
至于意中人的苦涩,很少有人尝得出来,付登云却沉溺其中,且一喝就是十八年,每次都醉得一塌糊涂。
付登楼正想吼弟弟两句,但听“咣当”一声,他手里的酒坛摔在地上,紧接着人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瞬间对他失望透顶,心想:没有白书寒,这……这就是一废人!
李祯郡见状,大吃一惊。
李祯蚌却“哈哈”大笑,嘲讽道:“还以为是谁呢,原来就一酒鬼!”
付灵玉被绑了手脚,嘴里还被塞了布,此时正躺在李祯袖的马背上,一听来者是叔叔,便不停挣扎。待从父亲口中得知,书寒哥哥没有一起来,原本凉了半截的心,刚才还以为看到希望,此时算是彻底凉透了。
“唉……”李祯郡长叹了口气,拱手向付登楼问道,“既然此人指望不上,付大公子,这下可以出手了吧?”
付登楼别无选择,正准备挺剑相搏,李祯袖却突然跑过来挡在中间,对着两位哥哥厉声道:“休要伤我情郎!”
“矜持!”李祯蚌咬牙切齿,倍感无奈道,“三妹,大哥说了多少遍了,你是女孩,要保持矜持!”
“是。”
李祯袖回头看了一眼“情郎”,随后收了长鞭,低下头默默往回走。
紧接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付登楼但听得耳边传来“嗖”地一声,随后便见不远处飞过来一支银镖,快如闪电般插入李祯袖的后背,穿堂而过。
李祯袖毫无防备,待反应过来,整个人目瞪口呆,扑倒在地,就此一命呜呼。
那银镖力道非常强,在穿过李祯袖的身体后,并没有落下来,而是直直地冲着李祯郡而去。
眼见三妹死在面前,李祯郡悲痛欲绝,扬起朴刀奋力一挥,直接将那银镖拍落在地,怒吼道:“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吼声尽头,迎来回响:
“我手里的飞镖,乃是暗器,暗器不偷袭,还能叫暗器吗?”
还真有人!
付登楼回头一看,一骑白驹缓缓走来。
因担心女儿安危,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立马又回过头。
“哪儿那么多废话?”李祯郡极不耐烦道:“到底是谁?快快报上名来!”
“遇到问题就知道问问问,你们难道就没长脑子?”
“三哥,依我看,这家伙不仅没长脑子,还没长眼睛!”
“三哥,四哥,息怒!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看着年纪挺大的,其实论心智,连个孩子都不如。”
“五哥说得没错,三哥,四哥,你们是该长大了。”
付登楼听罢,心想:来的,还不止一人。
“老六,你这话是何意?”
此刻三妹就躺在面前,李祯郡哪有心情听他们东扯西扯,火冒三丈的他又是一声狂吼:“你们……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数数不就行了?”
待马蹄声止,付登楼再回头望去,一队人马已出现在面前。
“一……二……三……四……五……”待数到“九”时,李祯郡甚为吃惊道,“原来你们是……”
“得亏你们当中还有人识数,要不然我还得挨个儿给你们数一遍。”
李祯郡退到李祯蚌身边,悄声问道:“大哥,怎么办?”
李祯蚌看着躺在地上的三妹,不禁眼含泪水,随后长剑回鞘,对着那九人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是‘苏门九子’要护人,我等收手便是!”说罢抓起李祯郡的手,瞬间跃去九丈远。
二人坐骑见主人逃离,纷纷调转头,飞速跟了过去。剩下一匹坐骑,因为主人死了无处可去,只能待在原地不停地哀鸣。
“还想跑,看鞭!”
“小六,别追了!长恨门的恨,长到难以想象,就此罢手吧!”
“是,大哥!”
付登楼见那浃海二人逃走,立即跑上前去,将女儿从马背上放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关切道:“玉儿,你没事吧?没伤着吧?”
玉儿却不理他,而是甩开他的手,跑到马车旁,轻轻将躺在地上的阿旭叔唤醒,并扶到车上坐好。
那队人马当中,被称做“大哥”的率先跃下马背,另外八人紧跟着翻身下马。
付登楼迎了上去,拱手谢道:“多谢诸位英雄出手相救!”
“大公子不必客气!”苏家大哥拱手回道,“在下苏大,见过大公子!”
这天底下名字叫“苏大”的人有很多,但能够自称“苏大”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排在“苏门九子”之首的苏大。
苏大,是一个看似再普通不过,却让其他拥有者自惭形秽的名字。
“原来真的是‘苏门九子’!”付登楼再次拱手礼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久仰大名!”
“付先生过奖了,”苏大微微一笑,“久闻悬剑阁之盛名,我等此次前来,是受八卦城王氏十二君所托,为王、付两家结秦晋之好,特地持书信前来拜会!”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拜帖,随手扔给了付登楼。
付登楼伸手接过书信,心想:八卦城王氏富甲一方,“苏门九子”一向自命清高,原来也与常人无异,抵不过这金钱的诱惑!打开书信一看,上面写着:闻君有女,芳名灵玉,机灵可爱,余心甚欢;君得此信,翌日见媒,一应礼数,莫敢有失;余心所向,皇天后土,至死不渝,望君成全。
落款:八卦城十二郎君敬拜。
事出突然,付登楼本想问上几句,谁曾想那苏大说了一句,“书信既已送到,我等不便逗留,后会有期!”九个人转眼便不见踪影。
此时,付灵玉扶着阿旭走了过来。
付登楼恼羞成怒,愤然将书信丢到一边,口中还不停呵斥道:“花言巧语,纨绔子弟,不理也罢!不理也罢!”
眼见那书信即将落入泥坑,斜地里突然冒出一只枯瘦之手,将那书信稳稳地抓了下来。
付登楼斜眼望去,原来是阿旭。
付灵玉见他上扑,立即跑过来扶住他,关切道:“阿旭叔,小心!”
“丫头,放心吧,我没事!”阿旭推开她的手,冲着她微微一笑,随后将书信递给付登楼,颔首劝道,“大公子,扔不得!”
付登楼却不接信,质问道:“为何扔不得?”
“且不说这十二郎君品性如何,就是他八卦城王家,也……也……”
付登楼一听到“八卦城王家”五个字,不禁开始凝神冥思起来,片刻后摆摆手道:“好啦!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阿旭听着意思,大公子已然明白他话中所指,立即将书信揣进怀里。
付登楼转身上了马车,回头见女儿待在原地,无动于衷,便冲着她招手道:“玉儿,还愣着干嘛?回家!”
付灵玉道:“父亲,等一下。”跑到付登云身旁,左手拿住裙摆,蹲下身子后,用右手轻轻推了一下他,“叔叔,你醒醒,你醒醒!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付登云睁开眼,缓缓坐起身子,一脸的茫然,突然伸手在周围不停乱抓,“意中人……意中人……我的意中人呢?”一时寻找不到,便瞪着付灵玉道,“是不是你拿的?你趁我睡着了,拿走了,对不对?”他光瞪眼动嘴不够,还伸出手狠狠地推了一把付灵玉,冲着她吼道,“还我意中人!还我意中人!”
付灵玉被他这么一推,一时失了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付登楼就在马车旁看着,一见这情形立即跑过去扶起女儿,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付登云,冷冷道:“烂泥扶不上墙!玉儿,不用管他,我们走!”
“你们走……走,走得越远越好!你们……你们什么都要跟我抢,连……连意中人都要抢!”付登云支支吾吾,不停抱怨道,“那可是我花二十文钱买的……花二十文钱买的……”说完又倒地昏睡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是醉话,还是真话。
况且马车早已走远,也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
这世上,知他心里话愿听他说话的人,于十八年前便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