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争论之业
作者:相思枕愁眠      更新:2019-09-11 01:50      字数:3243

江湖人有戏言: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吃喝上的底蕴,源远流长。请客吃饭看似如同家常便饭,可以寻常,但也可以不寻于往常;可以将就,但也可以很讲究。

龙翔云对吃喝从不讲究,但今日对余图和王希孟的宴请很讲究。

龙翔云将二人带到群英会堂前,只见堂中早有人等待。外地人余图并不认识此人,但本地人王希孟对此人却不陌生,此人正是群英会副会主严物,一个看起来干瘦得精明的老头。

龙翔云对严物拱手道:“请严物兄带二位沐浴更衣。”

严物拱手还礼,冷冰冰地对二人喝了一个字:“请。”

余图原以为这洗澡只是平常之事,那知道这里面文章不小,热水、冷水、清水、药水等反复洗了十二桶水,生怕洗不干净似的。余图开头还洗得挺享受,后来也洗得受不了了,嘀咕道:“此乃洗澡?怕是洗菜吧!洗菜也没如此洗法。”

待洗完澡,更好衣,事情却未了。严物又繁文缛节地带着二人焚香、拜孔,累得余图对王希孟叹道:“如此多的规矩,这是要登台拜将啊?”

饭前礼数完毕,严物将余图和王希孟带到群英会密室,只见室内美酒佳肴早已上桌,龙翔云正坐在主位待宾客至,同席等待还有其他三人。

见余图和王希孟现身,主人家马上起身相迎,弄出宾至如归的友善气氛,龙翔云更是满脸堆出训练有素的职业笑容笑道:“礼数不周,还望二位贤弟莫要见笑。”

余图心里纠结,这还礼数不周?先前礼数已经累死人,这礼数周了怕要整死人。

王希孟躬身还礼说:“晚生山野之人,方是失礼之人,望会主与各位海涵。”

众人不断地客套着分宾主坐下,龙翔云为二人介绍说:“此番陪同之人皆是群英会的心腹高层。”

龙翔云指着严物笑道:“这位兄弟想必二位已认识,乃是我会副会主严物兄弟。”

接着,龙翔云又指着一老一少说道:“这二位高才是一对父子,乃是杭州清溪县首富方有常、方庚。方氏一族正是我会的财神。”

龙翔云指着最后一位汉子笑道:“这位兄弟是我会司律堂堂主邹远兄弟。”

王希孟带着余图一一还礼,心中也有了谱,迎客的除了龙翔云外,都是群英会的核心人物。

从龙翔云对出场人物的介绍也让王希孟看出些门道,龙翔云对严物和邹远很是客气和尊敬,如果一个人对你过分的客气,这份客气的纯度自然不高,可能还有提防、怀疑、拉拢等杂质在里面。

接着,众人喝酒、吃菜、乱侃,说了一大堆客气的废话,一点口味也没有,如同嚼蜡。王希孟对此总是小心应付着,毕竟从来脸厚如墙的人就是喜欢讲究那吹弹可破的面子,此乃先礼后兵,往往让人措手不及。

余图就没这么多顾忌了,忍不住开口道:“会主,如今这断发寺之事,不知后事如何,请会主相告。”

龙翔云笑道:“今日吃饭,只谈桌上之人,不提桌外之事。乱此规矩者,先罚酒三杯。”

此言一出,宴席间的欢声笑语一扫而空,这三杯罚酒的震慑如此之大?

干瘦老头严物对此频频点头,却起身敬酒,开口笑道:“希孟贤弟,我会会主曾三顾先生舍下,请先生助会主遂愿,先生百般推脱不见,所谓‘安石不出,如苍生何’?如今造化弄人,我等才幸得先生真容。老朽先敬先生三杯。”

王希孟身形微颤,起身还礼,自罚三杯。

余图见此,对严物的好感荡然无存,只觉得这老头拐弯抹角的,连续借两个古人之事来讽刺人,居心不良。

王希孟才喝完酒,邹远便对严物吼道:“严兄何故如此,希孟兄弟当今国士,月前于闹市钻胯,实有名将之风,此等大才,当敬之。”

邹远说完,端起酒敬了王希孟一下,自己先喝了。

场面一时安静得异常,似有阴风阵阵,鬼气缭绕,诸葛亮、谢安、韩信的魂魄若在左右,必定忍无可忍,不打死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王希孟大笑起来,举杯一饮而尽,“得意”道:“邹兄,谬赞。”

龙翔云似乎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场面,他见余图面有愧色,而王希孟面有喜色,看来敲山震虎变成了打草惊蛇。

龙翔云脸色大变,不能含糊了,是该唱红脸了,他猛拍桌子道:“希孟兄弟乃龙某贵客,尔等再出言不逊,休怪龙某翻脸无情。”

气氛很紧张,但老江湖们懂得松弛有道。

方有常起身敬王希孟酒说:“老朽有一漆园,乃百年老店,酒后望希孟兄弟为我园题字,使其生辉不朽。”

王希孟回酒礼说:“群英会能人志士辈出,晚生岂敢造次?”

方有常笑道:“希孟兄弟本就是我群英会的能人志士,此字可题。”

这方有常不动声色间便完成了无中生有的任务,王希孟从一个局外之人变成了他们的志同道合之辈,利害。

王希孟一时语塞,他当然也可以拍案而起,开口大骂:“老子什么时候和你们是一路人?”

如果这样就太失礼了,毕竟寄人篱下,哪里能轻易地“仰天大笑出门去”。

龙翔云见水到渠成,马上顺水推舟说:“为迎希孟贤弟入会,龙某特备薄礼,请贤弟任选其一。”

龙翔云从怀中拿出礼物,一时在场的人物无不睁大了眼,这礼物是两本书:《武艺》、《磨志》。

为了表示自己求贤若渴的决心,龙翔云是真心实意地舍得出血,反衬得先前众人的言语,好似那妓院女子虚情假意的月事。

王希孟叹了口,起身谢礼说:“多谢会主厚爱。”

王希孟说完,毫不客气的拿起《武艺》递给余图说:“望兄弟好生研习。”

众人见王希孟舍弃《磨志》不用,心中想法倒还统一:蔡京之子与王希孟有夺妻之仇,恨屋及乌,可见此人心胸并不宽广,本末倒置之辈。

一直插不上话的方庚终于耐不住寂寞开口道:“天下人皆知蔡京武功第一,希孟兄如此选择,天下人若知,恐怕笑掉大牙。”

方庚的话简直一针见血,不像严物、邹远二人玩文字游戏。

王希孟笑道:“善武者未必善文,蔡京武功第一,武学文章未必第一。难道兄台熟读过二书,知其优劣?”

方庚一时语塞,明显没见识过这大能之物,憋红脸吼了一声:“你……你。”

方庚还是嫩了一点,老姜严物跳出来要辣一辣王希孟:“武功第一,武学心得必然第一。武学心得第一,武学文章自然第一。”

严物的话简直就是诡辩。善武者,杀人三拳两脚;善文者,下笔千言万语,但有肚才未必有口才,有口才未必有文才。揍人揍得漂亮的手,未必写得出漂亮的文章。

王希孟顺藤摸瓜说:“严兄说蔡京武功第一可有依据?”

严物笑道:“此天下皆知。”

王希孟笑道:“天下皆知未必为实,正所谓以讹传讹。因此,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难道严兄亲眼见得二人比拼?”

王希孟的诡辩聊天把话题聊死了,严物恼羞成怒,吼道:“掩耳盗铃之辈,敬酒不吃吃罚酒。”

严物将食指在桌上敲了一下,面前装满酒的酒杯就弹飞到了空中,他又顺手用中指隔空弹了一下,那酒杯便直奔王希孟而去。

酒杯飞到王希孟面前突然破碎,王希孟慢悠悠地将面前空杯往前挪动了一下,空中落下的酒正好掉入杯中。王希孟对严物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场比拼很是精彩,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用身体接触过破碎的杯子,完全靠气劲为之,但就连武功最弱的余图也看出来了,严物输了。严物的招数还有迹可循,而王希孟的招数却无相可观。

余图很吃惊,短短数日之间,王希孟的武功简直一日千里。

严物更是吃惊:据群英会探子的消息,王希孟从天命修为跌下后,武功未有寸进,还差点身死断发寺。如今轻描淡写之间,却压制了耳顺修为的自己。说不通啊,自己虽留有余力,但输得如此干净利落。

其余之人面面相觑,觉得判断失误,王希孟或许不是被冤枉的,此人偷偷摸摸地将修为提升至天命巅峰,真的有了杀死高岗、奸污杨秋知的实力,从而造成断发寺的毁灭。

只有龙翔云不吃惊,因为无论王希孟武功高低如何,这个人都是他要拉拢的人。但是刚才的一番争论,王希孟多少都占了些上风,群英会里的几位核心人物脸面上明显挂不住。此刻正是跳出来打压一下王希孟给众人台阶下的好时候。

龙翔云点点头,抓好众人之心刻不容缓,毕竟罩不住小弟的老大,谁愿意跟?人心散了,就不能有力一处使了。

龙翔云笑道:“希孟贤弟口才甚佳,但不能未见事实便不信事实。蔡京与赵木一战记载于司马家武英榜,且让龙某为阁下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