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豆和朱大妞埋好山楂,收拾好了自己,俩人一前一后往林子外边走。
田豆看着提着一串麻雀蹦蹦跳跳的朱大妞,笑着问她:
“大妞,去哪做麻雀吃啊?——是你家吗?”
原以为朱大妞一定会回答“当然是啊”这类话,没想到她竟然一下子不蹦跶了,很苦恼地“唉”了一声:
“不行啊,我叔叔婶子和他们生的那几个’皮猴‘,都在我家闹腾呢,我才不要给他们吃!”
“……”
“哎,上哪去呢?”
朱大妞把两个壮实的胳膊甩了起来,左摇右晃地踌躇着……
田豆擦了把汗:
“你快决定吧,这都快晌午了。”
正说着,两人就要走到林子边缘了,却听见外边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田豆定睛一看,却是一男一女,男的那个大块头,但是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被女人指指点点;
女的那个一身大红衣裳,趾高气昂,踮着脚差点把指头戳到男人脸上去了……
“哟,那不是村里的顾栓子么,他怎么得罪了那磨坊的臭丫头?”
朱大妞看了几眼,对田豆道。
“嘘……”
田豆拉着她站到往前快走几步,躲在一棵大树后,想听听这两人吵什么。
倒不是她好奇心强,而是自从昨日那戒指的事情发生以后,她想弄清楚其中纠葛,想必他们也该在讨论这个吧!
果然,只听那云红儿咬牙切齿道:
“你这囚攮!专程来害我罢了!
若是我被那县里人押了去,你也别想好!……”
那顾栓子也不敢言语,越发低着头。
“你先前还骗我是你奶奶给的,我就奇了怪了,你家那个穷得光秃秃的,哪来这么一件东西!
——就是有,你那死鬼爹也早就拿去换酒喝了,还留得到今儿!”
顾栓子被云红儿一步步逼得直后退。
“我告诉你,你害得我在县里丢了那么大的丑,休想不吭声就蒙混过去了!”
云红儿又是一跺脚:
“我昨儿回家还被爹娘训斥,我爹骂人可凶了!
若是我跟爹娘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必定找你奶奶去理论,哼!”
顾栓子本来一声不吭,听到这里,这才有了动静,忙恳求道:
“红儿,你千万不要找我奶奶……她身子骨不好,这些天咳嗽得厉害,不经气的!”
“你说不找就不找么?
那我就白白地被人欺负了,还让那个寡妇和那个瞎子看了笑话去?”
云红儿越发生气,把一个简陋的包袱丢在大牛脚下:
“你看看,我何时穿过这种破草鞋!硌得我脚疼!看得我眼睛疼!
她们就是故意给我难堪的!
故意在……在……别人面前让我出丑!”
田豆猜她是想说在“大牛哥”面前,又及时刹住了车,带着哭腔道:
“你安的是人心吗!”
顾栓子见她快要哭了,慌了神,不由自主地道:
“红儿,你别气,等我……我过几日,收了田里的稻米,就挑一担卖了去,一定给你买回个新首饰!”
“啥?他疯了!”
朱大妞惊叫道:
“一担米?他们家才几块薄地,每年谷子最多才收个两担,这打成稻米还要少三四成……他居然要去卖了稻米买首饰!”
田豆听了,心里也算了一下:
就算两担谷子,每担一百斤,就是两百斤;
两百斤谷子打成稻米,少三成的话,就是一百四五十斤的样子;
顾栓子家中人口少,就他和奶奶,一百四五十斤米光是管吃的话,不时喝喝粥,一年也基本够了;
只是家家户户收了稻米后,一般都会卖掉部分换点钱,以作其他用处:比如油盐酱醋茶面这些,或是扯些布匹做衣服,或是家里房子要修葺,或是家人预防生病要花费等……
这些大头就是丰收之后,用粮食换出来的一年的基本用度;
顾栓子家里也就最多能卖个四五十斤米,换这些用度了,剩下的米虽然不够吃,但是配合野菜和其它杂粮,也可勉强度日;
不过他居然说要挑一担米去换首饰,那剩下的四五十斤哪够吃一年的,而且明年的用度就通通没门了……
那云红儿却不管这些,仍是闹了一阵,方才转怒为喜:
“你说的可是当真?”
顾栓子咬牙道:
“那自然是真!”
“真个屁!”
听到这里,朱大妞忍不住大骂了起来!
田豆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大妞像熊一样跳了出去,蹦到顾栓子面前:
“你发昏了!
饿死你奶奶算了!
你家才收几斤米,你就敢夸下这海口!
买啥首饰?买几根狗骨头还差不多!”
顾栓子和云红儿都吓了一跳,齐齐转过脸来,后退了一步……
半晌,还是云红儿先回过神来:
“关你这傻妞啥事?”
“你才傻妞呢!”
朱大妞气呼呼地道: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眼皮子又浅,肚里又贪的德性!”
“栓子就愿意给我,犯着你了?”
云红儿显然没把朱大妞这种傻妞放在眼里,轻蔑地道:
“你有本事倒找个男人给你买呀!”
“你这个不害臊的!我才不找……”
“你是找不着吧?看看你笨重得像一头母猪,找头公猪去吧!”
“你个下流货!看老娘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朱大妞气得大叫,把麻雀都掷在了地上,就要去揪云红儿!
“栓子,你还愣在那里干啥?还不拦住她!”
两个女人顿时围着顾栓子跑了起来,顾栓子眼看云红儿就要被捉住了,只得抓住了朱大妞的胳膊:
“别、别追了……”
“下流货这是害你呢,你还护着她?趁早跟我回村去……”
顾栓子深吸一口气,脖子一犟:
“大妞,你别管!”
云红儿得意道:
“说了你管不着,还是你趁早回去吧!”
朱大妞还要再说,田豆看不下去了,现身道:
“大妞,人家不领情,你就别劝了——过来吧,咱们还做不做麻雀吃了?”
朱大妞臭着脸,看了看顾栓子和云红儿,又看了看地上的麻雀,马上捡起了麻雀:
“吃!”
田豆满意地笑了笑,点点头:
“这就对了。”
云红儿没想到田豆也在这里,有点吃惊,举手指她:
“啊,原来你这憨寡妇一直鬼鬼祟祟地偷听——你又有啥诡计?”
田豆不理她,只是紧紧地盯着顾栓子:
“我想听你说说,那银戒指,你是怎么得来的?”
顾栓子脸色苍白,拉着云红儿道:
“咱们、咱们快走!”
“走什么呀?你还怕她不成?”
云红儿不解。
“对啊,上次也是,为啥你看见我就一副见鬼的样子?”
田豆也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