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过年回家的日子,南方竟然下起了冻雨,很多地方的交通受阻。四个人辗转来到汽车站,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柔柔归乡心切,挤到最前面问售票员怎么不卖票。
这售票员是一个胖丫头,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着歌。她看都不看柔柔,放佛自己是那万花丛中一点红。柔柔拍着玻璃又问了一遍,这才引起胖丫头的注意,她用地方话嘟囔了一串陌生的音符,总之大概意思是:急撒子呦,电脑坏了,没法子卖票喽。
柔柔被这丫头的无礼彻底激怒了,就质问道:“电脑坏了跟你卖票撒子关系,没有电脑的时候不是照样卖票吗?”胖女孩瞪着眼睛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反正就是没有电脑没法卖票。柔柔回家心切,就跟胖丫争吵起来。
柔柔说:“是电脑卖票还是人卖票?”
胖丫说:“没有电脑怎么卖票。”
柔柔说:“没有电脑就不能卖票了?”
胖丫说:“现在都是用电脑卖票。”
柔柔说:“电脑也是人操作的,有人就能卖票。”
胖丫说:“没有电脑我怎么卖票。”
柔柔拍了一下玻璃说:“你丫有病啊,到底是人操作电脑卖票,还是电脑操作人卖票?”
胖丫委屈地骂道:“我她妈的就是一个卖票子的呦,你给我讲撒子哲学嘛。”说完把帘子一拉干脆不理会外面的人。
他们又火急火燎地站在路边,拦了一辆黑车,跌跌撞撞总算到了火车站。看着满厅子人,他们都感到一种恶心的压抑。柔柔突然说肚子疼,可能是来例假着凉了。念国扶她坐在一个人少的角落,然后挤着人群去给柔柔弄了个热水袋。看着柔柔蜷缩着痛苦的表情,念国心里一阵难受。他蹲下去搂着柔柔,给她取暖。
这让他突然想起在大学时,他和柔柔一起去看演唱会,结果那天下起大雨,两个人就躲在体育馆的楼梯下面避雨。当时念国打了个哆嗦,柔柔关心地从后面抱住他给他取暖,还给他唱了一首张国荣的歌曲《取暖》。那些记忆浮在脑海,像莲花一样荡漾在水面上,美丽而纯洁。
柔柔完全丧失了白天与胖丫斗嘴的精气神,像朵枯萎的花朵。念国伏在她耳边轻声说:“宝贝儿,对不起,让你跟我受委屈了。”柔柔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念国,一直把脸埋在胳膊里。好像是睡着了。等了三个小时,回家的火车终于开动起来了。
到了家里,柔柔猛扑在母亲怀里,撒娇似的亲吻着母亲的脸。母亲故意做出恶心状说:“吐沫都粘我脸上了。”
柔柔推开母亲,哼了一声说:“不亲拉倒,以后可别哭哭啼啼说想我。”
母亲小跑到柔柔正面问:“谁想你了,我想你干嘛,养你这么大,就知道去疼别人。我才不想你呢。”说完就去厨房烧菜去了。
柔柔一下把自己摔在久违的沙发里,枕着老爸的腿吃起苹果来。她故意大声说:“不想我干嘛屁颠屁颠给人家烧菜啊。”
老妈探头探脑地说:“你吃着我的苹果,躺着我的沙发,枕着我的老公,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柔柔大声喊道:“我这一辈子就是赖上你了,莫得办法,谁让上辈子你跟我抢男人来着。”
母亲“啪啪啪”一边切菜一边回应:“跟你抢男人,我眼光就那么差劲吗?就你看上的人,我才不稀罕呢。”这话其实就是在说念国不好。
柔柔没理会母亲,因为她此刻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柳念国真的是自己要依靠一辈子的男人吗?她觉得想这个问题是一种背叛,或者是代表不爱了。她打了一个冷颤,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时间懊恼不已,眼睛渐渐失去了光泽。
母亲悄悄瞥了她一眼,以为自己刚才的话伤了柔柔的心,毕竟念国是柔柔喜欢的男孩,将来又要做自己的姑爷,就顺着柔柔吧。母亲轻轻叹口气说:“其实念国人也不错,老实可靠,人也努力,以后我跟你爸就是闭眼了也能知道念国不会欺负你,这就行了。其余的什么钱啊,地位啊,又带不走,还是别计较了。”
柔柔本来就心乱,听了母亲说什么闭眼啊,金钱啊,地位啊,又平添了几丝忧愁。父亲见柔柔有心事,就示意母亲别再说话了。
开饭的时候,柔柔看着满桌子好吃的,高兴地大叫:“好久没吃这么多菜了,还是老妈的手艺好。”母亲听了眼泪“唰”就流下来了,她哭着说:“柔柔,妈真不知道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看着我特心疼。”
柔柔听了心里也挺难过,被这么一感动,眼泪就跟着流出来。可是没流多少,柔柔就被眼前的鸡腿给吸引去。她抓起一只就吃起来,边吃边说:“老妈,你哭起来怎么还那么漂亮。”母亲被逗乐了,得意地嚷道:“那是,要不怎么能生下你这么个小美人啊。”
柔柔一边做出呕吐状,一边和老爸挤眉弄眼的。父亲仰起脖子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问柔柔:“在广州那边工作怎么样啊?”柔柔撇下鸡腿嘟着嘴说:“不谈工作,不谈工作。”
母亲一拍桌子,质问道:“不谈工作谈什么,你这一走大半年的,你也不想想我们两个有多挂念你。天冷了想你,过节了想你,就连电视上出了交通事故也想你。我们老两口不看北京台,看的都是广东台。这些你知道吗?”
柔柔被说得有点自责,她撅着嘴对母亲说:“烦人,就你最烦人。我跟我爸说。”父亲又是哈哈大笑,但笑的似乎没力气。
柔柔说:“老爸,你还记得吗,你给我推荐的那个公司,我第一次面试就把所有人都秒杀了,而且那个老总对我特照顾,平时也没有骂过我,我说要换部门,他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给我开绿灯。总的来说,这半年工作还算顺利,挺有成就感的。”
父亲听了舒了口气说:“一切顺利就好,一切顺利就好。爸爸以后老了,没用了,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柔柔搂住父亲的胳膊撒娇:“老爸是最强的,不会老的,我打小就知道,出事了找老爸肯定能行。”
父亲只是微笑,不置可否。母亲突然问道:“你那个柳念国现在怎么样啊?”柔柔又欢喜地抓起一个肘子,边啃边回答:“他失业了,准备全力考注册会计师呢。”母亲大声叫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