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玄没有开口寻求解释，眼中闪动的却还是那两个字：“灭门？”

然而墨云天却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对于库克家族众人的冷嘲热讽也是漠然以对。只有当明火火因为受不了这帮人的臭嘴而发火的时候，他才开口：“不要试图跟弱者争辩。因为这不是能不能辩赢的问题，而是有没有意义的问题。扯皮这种事情无论输赢都没有任何意义。”

随着墨云天开口，对面库克家的人也静了下来。但这样嘲讽的话语自然又是引出一番不忿的叫嚣。墨云天只当他们不存在，依旧说道：“你听不惯，可以动手打他，甚至杀死他。”不用说，这才是明火火心里一直在重复的想法：坐而论之，不如起而行之。

“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先想一想。”墨云天又道。这也正是明火火没有动手的原因。因为顾忌鬼山的安慰，再加上面前这些人都是小小的亲戚，她实在感到非常纠结。

墨云天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是因为顾忌我和鬼叔而动不了手。其实这大可不必。我要你想的不是这个。”

明火火奇道：“那要想什么？”

墨云天抚着明火火的头发说道：“你要想自己用什么方法才能达成自己的想法，或者说冲动也行。”

“靠！你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给明火火讲课。是现场教学的效果真的很好，还是这样显得非常有范儿啊？”又是铁矢在那插嘴了。

墨云天看也不看那边，只骂道：“去！”

“都有不行啊？多管闲事！”明火火则是一边表达对铁矢插嘴的不满，一边问道：“可是我不是真想杀他们。但要揍他们，他们这么多人，动起手来又肯定要死人。即便我真能做到揍人而不杀人，可他们为了面子，又看穿我不愿意杀人，到时候还是不服气怎么办？好麻烦呐。”

墨云天微微颔首，“所以你就不用那么纠结了，因为这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你越来越生气，越来越烦，越来越恼火。”

“啊？那不是要忍？”明火火满脸的怨忿，旋儿又问道：“我们真的要忍七天，然后大开杀戒，灭门？”

明火火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墨云天缓缓蹲了下来，抓着明火火的双肩，看着她，问道：“你也不喜欢灭门，是吗？”

对墨云天来说，他最需要给予解释的人不是智玄，而是明火火。这不单单因为明火火必须作为他灭门的帮凶。

明火火不知道灭门是出于什么道理，但她知道小小一定有他的理由。她更知道，小小现在肯定很难过。灭门绝不是口上说说那么简单，小小却说得非常认真。她还从没见过小小这么认真的样子，所以她知道，有多认真，就有多难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于是伸出手摸着他瘦削的脸颊，红着眼睛乖巧地问道：“但我们必须这么做，对吗？”

墨云天知道明火火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但他还是要开口做出明确的回答：“对！”因为不是只有明火火需要这个答案。

“南无阿弥陀佛！”智玄口宣佛号满目悲悯。墨云天一旦做出决定便再无更改的余地，所以她只得从奥利弗这边入手。问道：“为了一个注定得不到的人而搭上一族人的性命，这真的值得吗？”

奥利弗却是颇为轻松地应道：“佛子以为我等必败无疑？”

看这态度，智玄也是心中微叹。然而她终究不是知其不可为便会放弃的人，“我知道单凭经验作出的判断往往并不准确，也不足取信。但世间总有例外。在贫僧眼中，墨云天便在此例：墨云天总是正确的。”

墨云天总是正确的。他做出的判断总是对的；他选择的东西总是最好的；他讲的道理总是能引发人的深思；他言行总是被人们竞相模仿……所以他漠视家族也是正确的选择，甚而连……

“灭门也是正确的？”奥利弗几乎是咆哮着发问。

对此，智玄只是平心而论：“我也不懂，但我相信他。”

奥利弗几近发狂了：“所以佛子也要做灭门的帮凶？”

哪知智玄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又低下头，发出沉痛而又惭愧的轻声：“我会阻止他。”

便是奥利弗也迷惑了：“为什么？”

一声叹息：“因为佛子并不总是正确。”或许她走的这条道路是注定要失败的，所以对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准则。

“贫道却是认为：正义并无关乎对错。佛子，你不必为此自责。”半空传来劝慰之声，又有客到。

“勾陈道兄。贪狼道友。”智玄抬起头来朝这边微微点头。

这边还不待回应，铁矢那便却已嚷开了：“道煞，你也来架梁吗？”

“昊王此言何意？”钟书淼疑惑道。

“很明显，此事你们最好不要插手。”他自己不动手，也不想让旁人插手，最后更是话锋一转，盯着袁星罡警告道：“尤其是你。”

袁星罡不卑不亢，严肃道：“昊王此言差矣。鬼山于我昆仑山还有一桩血案纠葛，所以这是我们的权利所在。”

铁矢冷笑一声，嗤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了然之梦实属机密，怎么会偏偏就传到了鬼山耳中？若说没有人老谋深算借刀杀人，本王是不信的。”

有道是：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袁星罡这一手虽然做的极为隐蔽，但终究逃不过事件本身所存在的痕迹。虽然旁人不可能将这件事联系到他身上，但昆仑山泄密的嫌疑却是抹不掉的。

“论道不诛心。昊王如果有证据，可以拿出来。”袁星罡平淡应道。既不显愤懑，也不弱气场，一副就事论事的架势。

“嘁！”这种事又怎么可能有证据？即便有，又有什么意义呢？诛心？连墨云天这个鬼灵精都嗤之以鼻的调调，他根本就不屑于一顾。铁矢也不过是随口提一句，即便认定这就是真相，他也不会真要怎么样。毕竟真相并不重要，结果才重要。鬼山杀死了了然，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这边打发了铁矢，袁星罡便转向奥利弗一方，拱手一礼，朗声道：“贪狼见过奥利弗主教。”旁边钟书淼虽然话少，却一向稳重，也是一同施礼。

人家这边礼数周到，奥利弗也不好失了礼数，回道：“今日得见昆仑双杰，老夫也是有幸的很呐。”“昆仑双杰”算是诨号了，一般很少为人提及。只是这回昆仑山就来了这么两个人，如此称呼倒也应境。

昆仑山九大真传弟子，廉贞子正在圈禁之中倒不必提，剩下的八人之中却只是来了最有份量的两个，其间自有耐人寻味之处。奥利弗如此称呼也不无品味之意。

对面袁星罡自是心中通明，一旁钟书淼也不无感应。他原本就有所疑惑，现今听得“昆仑双杰”的称呼，便一下子想通透了。心知这或许真是门中刻意为之。却只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袁星罡见师兄面现不愉，也是猜到了一些。相较于奥利弗的玩味，师兄勾陈子的态度倒是让他更为上心一些。然而大家终究道不同，也只得是顺天应命倚事而为了吧。

口上却道：“依方才所言，鬼山实于我昆仑山有莫大的纠葛，且想必主教大人也知当日道果盛会之事：殿下曾允我昆仑山公正审判之权。不知主教大人可否做个顺水之情将其交与我二人呢？”

奥利弗一拂袖，凛然道：“墨云天的承诺与老夫无关。而况昆仑山缉缴鬼山为的是前尘往事，人已作古，死不复生；我等今日所争却为家族盛衰之机，事关存亡，如履薄冰。掌令大人世情练达，当不为人之所恶才是。”

袁星罡原本就没有报什么期望，自然谈不上失望。反而现出不依不饶之势，继续劝道：“诚如主教大人所言：事关存亡，如履薄冰。然而亦如所言：血脉相连，不容置喙。但依贪狼之见：骨脉相残何如血浓于水？有所谓冰冻三尺非一夕之寒，水滴穿石非一日之功。库克家又何必急于一时，将事情做绝呢？”

说话之人虽是心怀鬼胎，却终究大庭广众肺腑之言。尤其相似的话杰西卡也曾说过，奥利弗便是铁石心肠，也终有所触动。然而……

“事已至此，何必言他？”奥利弗怫然道，面上竟是显出一丝决绝。冥顽也好，光棍也罢，他这边确实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库克家族今日之举已是表明野心，更是引动全球契机，六大势力的视线一并投来，再说什么‘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之语根本就是败亡之道。今日退却了，明日就会有人以此为借口挑起事端来。便是其它五大势力不动手，教廷也不会容忍自家麾下的势力再这般“放肆”下去。

所以，要么事成，将墨云天拉入家族，一并勇猛精进光大门楣；要么事败，遭墨云天屠戮。便是毁宗捣墟灰飞烟灭也自有一番轰轰烈烈。所谓“事关存亡，如履薄冰”即是如此。但既然已亮剑出鞘，自当一往无前勇猛精进。何况此间事远非表面上这般简单，胜负还犹未可知呢！

当然，这些心里话自然是不足为他人道了。何况现在托墨云天的“福”正值全球直播，他便是再无耻，也没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彪炳那成王败寇不择手段的道理。反而“真情流露”、“慷慨悲歌”之类俱是信手拈来，不求赚取眼泪，只要不败坏名声便好。

这下就事论事，袁星罡也有些无话可说了。索性他们此番前来本就不是为了化解纠纷，正好来个就坡下驴从善如流。于是叹道：“也罢。此事终究是你族内之事，灭门之言亦非止关乎兴败。贪狼言尽于此，只盼奥利弗主教慎思之。”

奥利弗颇郑重地拱了拱手，“掌令大人高义，老夫心领了。”

袁星罡见状微微颔首，随后便同钟书淼一并沉寂下来，再无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