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大漠,艳阳当空烤灼着大地,风过处黄沙蔓延。
入秋之后风沙更甚,漫漫黄沙中偶然能见沙尘卷着几团风滚草悄然而过。
此时一支商队正缓缓行进着,骆驼车角的铃铛交错响起悠远清脆的叮咚声。
这商队一行约莫十来人,三个置人车厢在前,其后跟随四五车货物,除赶骆驼的人外,其余人都坐进了车厢里。
行至半路,领头人高呼一声,整个车队便停了下来,是稍作休整。
于是乎,三三两两的人陆续从车厢中走下来,顿时热闹了起来,只中间那辆马车还未有动静。
领头的是个下巴留着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目光有神看起来甚是精明,他从手下那里取了点干粮裹着兜帽披风来到中间车厢前,敲响了车门。
“进来吧。”里头回话的是个清亮女声。
领头应声推开门,坐了进去。
“夫人,小姐,先吃点干粮,咱们差不多明日就能出沙漠了,等到了桑池边境,那里好吃好看好玩的可有不少!”
偌大的车厢中,原来就只坐了两个女子,其中少女身着黄衫面容清秀,只是原就比常人苍白些的面色因日头的炙烤,微微泛着些不正常的嫣红,人也看着蔫蔫的。
这便是一封留书偷跑出来的尹子思。
而另外那女子上了些年纪,但依旧容颜昳丽风华正茂,是尹家尹老爷那神秘的秦姨娘。
两人会出现在这里,不无原因,起因就发生在两个多月前。
那日萧楚汐自尹家离开,却不知怎的,当夜就失去了踪迹,连暗卫都没回神过来他到底是如何失踪的,就似突然人间蒸发了。
两月间,元明帝和端王派了无数人苦苦搜寻,可都毫无迹象,有人说小王爷被害了,也有人说他是被妖精勾走了,更甚有人传言小王爷是为了不成亲才躲起来。
尹子思为了找他整个人都削瘦了圈,对于这些传闻她不听不顾,可免不得心底越来越沉的绝望。
直到那夜伦赫突然出现在她屋内。
“你说什么?”尹子思有些懵然。
伦赫道:“带走少主的是桑池人,具体是谁尚不确定,但我猜主使者多半是我朝祭司蒙柯。”
“…”一瞬间尹子思以为伦赫说的并不是恒国的语言,每个字她都听得明白,可连起来却不知其意。
好半晌,她才理出些头绪来:“你——为何称他作少主,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那祭司又为何非要抓他?”
一连的问题并未难倒伦赫,这些事萧楚汐本打算亲自告诉她,可不料话没出口,人先失踪了。
萧楚汐的母亲是端王妃是孪生姐姐,名唤江仪珍,从小长在边关,那年战乱使得她与妹妹失散。几
年后,失踪的姐姐又突然出现在街头,竟还怀了身孕。
伦赫说,原来那几年中姐姐流落异国,辗转竟到了桑池,因缘际会下与桑池王结识,二人相处了一段时日,情投意合珠胎暗结。
桑池王不顾阻拦欲迎娶她做王后,却不想遭人暗算,他本以为他的王后已经香消玉殒,却不知她命大,回到了大恒。
许多年后,桑池王已再娶新后,有了子嗣,意外得知他的孩子还活着,只是心爱的女人已早早不在了。
而洛青便是那小王子。
洛青偷听了王与王后的谈话,得知自己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兄长,少年人心性单纯,冲动之下竟独自找来了长陵。
伦赫奉了王命,一来追寻出走的王子,二来若真找到了遗落在外的大王子,也将他一并带回。
只是那时萧楚汐知晓了身世后,并未答应他返回桑池。
至此,尹子思沉默良久,问他:“所以你们这次回来也是专程来找楚汐的?”
“不错,”伦赫点头,表情似有些凝重,“王都中发生了一些事情,王上希望能见见殿下,殿下失踪前那几日一直都在考虑。”
“既然如此,那祭司为何要强行带走楚汐?”
伦赫淡淡摇头:“蒙柯此人阴险狠毒,王上一直对他有所忌惮,可他是祭司的身份,拥有除王以外
至高无上的权力,没有确凿的铁证,谁都奈何不了他。”
伦赫说,蒙柯不至于对萧楚汐做危及性命的事,让她暂时不必担心,他会即刻返回桑池,若找到了人,一定会让人送消息过来。
说完这些,他便离开了长陵。
接下来几日,尹子思并未将这些告诉任何人,也不再出去寻人了,只是总郁郁寡言不知琢磨着什么事情。
直到几天前的夜里,她悄悄收拾了行李,留下封书信,决定独自一人踏上前往桑池的路。
哪知才刚溜出了城门,就遇上了堵在那里尹皓风与秦月绵。
原来他二人早发觉尹子思的不对劲,当下抓了个现行尹子思不得不将事情和盘托出,然而二人却并未阻拦她。
尹皓风指了指身后的车队,只道正巧有运送丝帛的商队要赶往桑池,可带她同行,尹子思这才知道锦绣坊竟也是自家大哥的产业。
秦月绵用指尖狠狠戳了戳她脑门,什么都没解释,硬上了车。
一行人便这么出发了。
车厢中,陈掌柜觉察出些不对劲,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秦月绵拿手心贴了贴尹子思的额头,皱了皱眉:“她昨夜吹了些风,大概是着凉了。”
沙漠中日夜温差极大,尹子思从未遇到过,一时难以适应也是难免。
车队里有随行大夫,只是水平一般,陈掌柜赶忙把人拉了来。
大夫看完脉,确定只是着凉,且思虑过重,开了副方子,让她好好休息。
夜里,尹子思蜷在厚厚的锦被里,因服了药有点昏昏欲睡,可多日来的忧思忧虑又让她保持了一分清明。
她悄声问起:“姨姨,你说此行前去,我能找到他么?”
秦月绵挑窗望着车厢外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夜色,掩起了眼底的深深悲凉,道:“能,一定能找到他。”
尹子思恍惚间听到这句话,良久轻轻“嗯”了声,陷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