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叶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见大伙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开门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脸色一霎,腾地一下闭了嘴,还有几个人像是见了鬼一般,吓的四散开去。
陈之叶觉得奇怪,打量着所有人的表情,那些人先是一阵沉默,但逐渐又都慢慢地挪回原位,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苏丹主动坐到她对面去,兴致勃勃地同她议论八卦:“唉,你听说杜云泽的事了吗?原来他老富豪包养的小白脸,一张小报上写的,有鼻子有眼的,大伙都在议论这事呢!”
陈之叶心里咚地一沉,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全身的血液从脚底开始往上涌,整个人像是突然踩进了深渊里。
杜云泽一向小心,素姐也一向只带他去外地,从不在a市露面,怎么会被人揭发呢?
“你怎么了?”苏丹关切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感冒了?”
陈之叶摇了摇头,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昨天晚上没睡好,太累了。”
幸好苏丹并没有怀疑,倒是劝她多吃了半碗米饭,然后津津乐道地跟她叙述新闻组里因为杜云泽的事惊闻炸锅的情形。
其实她不说,也不难猜的到,一个大名鼎鼎的男主播,英俊潇洒,才华横溢,一直在新闻频道兢兢业业,俯首奋进,工作起来一丝不苟,居然暴出这样的丑闻来,又怎么可能不遭人非议?
陈之叶听的心虚,也替杜云泽担忧,但又不能和苏丹明讲,只好像捣蒜一样地点着头,心里暗暗地开小差。
午饭结束后,陈之叶回到办公室,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来。背了几句台词,一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她索性把台词放到一边,倒了一杯茶,坐下来苦苦纠结。
她忘不了撞破杜云泽和素姐关系那天的衣香鬃影,暧昧的酒色和灯光仿佛还在眼前闪烁,他和素姐一同走出来的一幕也似乎被什么推到眼前来,她的急窘和他脸上的意外像是在瞬间被放大了数倍,格外清晰。
她思前虑后,觉得应该给杜云泽打个电话,于是拿了手机闪进会议室里去。
电话响了好久,杜云泽才懒洋洋地接起来,大概是觉得尴尬,他的声音很低沉,很生硬,似乎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是我。”陈之叶硬着头皮问,“你在哪儿?”
“我还能在哪儿?除了自己家,我还能去哪儿?”
陈之叶听出他的语气里有些激动,于是问他:“能出来见一面吗?”
对方沉默了好久,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能出去,你来家里找我吧。”
陈之叶跟组长请了假,按着杜云泽告诉她的地址找过去。
那是一幢相当豪华的公寓楼,门禁甚严,已经有人认出她是电视台的陈之叶,却仍是让她做了详细登记后,才放她进去。
一楼的大厅里灯光璀璨,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电梯里。a市倒是有几幢这样的公寓,都是在最繁华的地段,价格不翡。以杜云泽的收入,买下这里的房子,还要担负水、电、煤、气费和昂贵的物业费,几乎是不可能。
所以,陈之叶脑海里又再一次浮现起素姐那张浓粉浮油的脸来。
到底是豪华公寓,独层独间,下了电梯就看见红毯尽头的一道门。陈之叶走过去按响门铃,好半天才听见里面传来咕咚一声闷响,接着,大门朝两边缓缓移动,杜云泽颓败的脸赫然出现在门缝里。
大概是打击太大,他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不少,头发乱篷篷的一团,胡渣也稀稀拉拉地冒出来,与电视上那个英俊帅气,意气风发的男主播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原是在些防备的,但看见来人是陈之叶,紧绷的身子微微一松,整个人便无力地歪到墙上去。
陈之叶愣了一下,随即冲进去把他扶到沙发上去。他的沙发是进口牛皮的,或许是新买了不少,还稍稍有些膻味。她把他扶好,又拿了靠垫替他垫在腰后。
屋子里酒气冲天,桌子上还躺着一个酒瓶,红色的酒流的满桌都是,仅剩下一丁点,在瓶子里来回打着晃。
杜云泽脸色惨白,眼中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夜没睡,只靠着酒精来麻痹自己。陈之叶知道他现在一定很迷茫,心里感慨万端:“再怎么样,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呀。”
杜云泽靠在沙发上,重重地喘着粗气,听她这样说,微微睁开了眼睛:“你说我该怎么办?去电视台,听着大家你嘲我讽?还是跑到大街上去丢人现眼?”
陈之时微微一怔,说:“可是,你总得面对现实,面对以后的生活。”
“以后的生活?”他嗤地一笑,脸上又添了几丝绝望,“你觉得我还会有以后?”
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看他自暴自弃的样子,却觉得心里瘆的发虚。
杜云泽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靠在沙发上,半醉半醒地眯着眼睛,一声一声地傻笑。
她能理解这件事带给他多大的打击,但她仍觉得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在突然之间变成这副样子,他目空一切的神情,仿佛是到了什么临界点,一旦踏过去,便是不可预料的后果。
“陈之叶,叶子……”
正想着,他忽然开了口,她抬起头朝他望过去,他已经坐了起来,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说:“离开周家奕吧,不要弄到我这个下场。他们这些有钱人,从来都是拿我们当玩具,高兴的时候,你就是哭,他们都会耐着心哄你,他们不高兴的时候,你就是笑的灿如莲花,他们也觉得你碍眼。”
陈之叶敛起目光,沉默着低下头去。
那个时候,她作梦都想要离开周家奕。特别是午夜惊醒的时候,看到身边的他,她都会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每天生活在压仰与束缚之中,几种喘不过气来,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能短暂地忘掉自己目前这屈辱的生活。有的时候,她下了班,就喜欢一个人在马路边走,看着街边的灯影,看着来往的人群,她甚至想,如果能一直在街边这么走下去多好。可是,她还是要走回到别墅里去,那种无奈,有谁知道?
她现在解脱了,情窦初开时遇到的那个人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张开双臂等着迎接她,但为什么,她会觉得那样沉重?不光是因为她当年的不告而别,不光是因为她和周家奕有过这么不堪的过去,更多是因为一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
好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问:“我……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和素姐的事,为什么会上报纸?”
“她有的是钱,又认识那么多人,别说买下一个三流报纸的版面,就是买下整间报社,又有什么奇怪的?”
“是她?”她更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把你们的事说出来?”
“之前她怕我离开他,用尽了手段来要挟我,现在,她有了新的目标,自然是要一脚把我踹开。其实,我也早就想脱离她,只要她和我说,我一定滚的远远的,可我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式。素姐喜欢养男人几乎人尽皆知,没有人笑她,也没有敢把她当成笑话来看,她怎么样都没关系,可是她却毁了我。就像她以前要挟我的那样,不过是动一动手指手,不费吹灰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的有些激动,胸腔急剧地起伏着:“陈之叶,你听我的话,离开周家奕,躲他们远远的。”
杜云泽的话触及了她的心事,而她始终害怕的事情,也终于发生在他的身上。到底是没人能躲的过,只要做了错事,无论你躲到哪里去,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方式在赎罪,终有一天会被某只手从阴暗的深处将那些丑陋不堪的东西挖掘出来。
她觉得害怕,也许明天,她和周家奕的丑闻也会刊登在报纸上。
可是,事情还能挽回多少?见过他们在一起的大有人在,谁能保证他们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就算给她一万张嘴,她也说不清楚。
从杜云泽的家里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一个人沿着马路边走,忽然觉得茫然。也许她不应该再贪恋什么,就这样抛开一切,那样会快乐的多,自在的多。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街灯渐次亮起,一盏一盏的,好像初升的太阳,又像一颗颗璀璨耀眼的珍珠,沉着街道蜿蜒而立。
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车子又开始像蜗牛一样在路上慢慢地爬行。她看见一辆公交车里,一个女孩子剥了一颗糖,嘻笑着往男孩子的嘴里塞,那个男孩子一个劲地躲,微微皱着眉,似乎是很讨厌吃糖,但嘴角却挂着一丝难察的笑意。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青涩而美好的时光,可是,她和周家齐的关系却仿佛被时间机器给搅的有些怪,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却又仿佛隔着什么,如同一层薄薄的纱帐,触手可及,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陈之叶怎么也想不到,会接到安蒙蒙的电话。事实上,她只依稀记得安家的两个姐妹,长的有几分相像,但无论是从五官还是气质,却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安蒙蒙,但那个不同寻常的目光,似乎又告诉了她答案。
安蒙蒙约她在一家咖啡厅里见面,陈之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欣然赴约。
这家咖啡厅的老板是一个比利时人,留着极普通的小平头,喜欢穿的西装笔挺,扎一条颜色很鲜艳的领带。陈之叶每次见到他,都会觉得他的领带花哨的有些俗气,但他会用荷兰语对她说:小姐,这是我们国家最时尚流行的搭配。
推开咖啡厅的门,就听见清脆的一声铃响,立即有侍者上前来招呼。她很礼貌地说:“我约了安小姐。”
那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比划出一个请的姿势,然后走到前面去带路。
比利时老板正在柜台里煮咖啡,看见她便客气地同她打了个招呼,她朝他微微一笑,然后便随着侍者往咖啡厅的深处去。
安蒙蒙坐在一个角落,大概是有什么顾忌,特意避开玻璃窗,选了一个那么不起眼的位置。
她穿着一件国际大牌的衬衣,领口松垮垮地系着一条烟灰色的围巾,深色的长筒阔腿裤外加一条极细的小皮带,显得干练高贵。到底是富豪千金,时间很多,也很有品,连细节都处理的很妥贴,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高贵婉约的淑女气质。
陈之叶一眼认出她来,径直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安蒙蒙却率先伸出手来:“陈小姐,你好。”
“你好。”
陈之叶故做从容地在她的对面坐下,然后点了一杯咖啡。
她知道,安蒙蒙约她出来,肯定和周家齐有关。其实上次看演奏会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安家的姐妹和周家齐有着什么莫名的联系,但她没有想到,她们会有什么次,更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样坐到了一起。
“陈小姐,请原谅我的冒失,因为上次陪家人一起听演奏会,不方便过去和你打招呼,但我又对你很好奇,所以这次特意约你出来见个面。”
安蒙蒙的声音很好听,从容而又凄柔,出于职业敏感,陈之叶不由对她又重新做了一番审视。
侍者端了咖啡上来,因为老板知道她的习惯,特意把牛奶和糖单独放着,让她自己调。
陈之叶把牛奶打开,一点一点地倒进杯里去。她一边搅,一边问:“安小姐为什么对我好奇?我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安蒙蒙笑笑说:“我只是好奇,你究竟哪里好,可以让家齐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还让他们兄弟俩反目成仇。”
她这话里满是讽刺的意味,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完全配不上她优雅的气质外貌。陈之叶又羞又愤,手上一抖,牛奶差点倒在桌子上。
“陈小姐,别激动。我知道这话有些伤人了,但你既然做的出,现在又这副样子,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陈之叶脸色一沉,“安小姐,我很忙,如果你约我出来是为了谈这些,我想我没有必要奉陪。”
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想把事情闹大,慌急之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于是利落地站起来,转头就越走。
“你不怕我把你和周家兄弟的事告诉媒体?”
陈之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安蒙蒙态度倨傲,正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指上的戒指。
“你们安扬集团的股票才刚上市没多久,靠着和周家是世交的关系,还有众说纷纭联姻猜测才使得股票大涨,而你和周家齐之间的事,相必媒体也都知道,如果现在出现什么对两家不利的新闻,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安蒙蒙终于肯抬起头来,怨毒的目光直视着她:“我和家齐在一起好几年,虽然我知道他忘不了你,可是,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一直是我陪在他身边的。我从小就家境优越,娇生惯养,但是为了周家齐,我付出了很多东西,甚至包括尊严。可是你给了他什么?他高兴的时候,我也跟着高兴,他不开心,我心里也跟着难过,他喝醉了酒,在一旁安慰照顾的人是我,是我!本来,我们过的挺好,就算没有感情,也能在一起相守一辈子,可凭什么你一出现,他就又跑到你的身边去?”
她说的有些激动,五官都几乎挪了位置,声音也有些大,惊扰到了其它的客人,有人甚至还伸头伸脑地往这边看。
“我时间有限,不想跟你拐弯抹角,一句话:只要你肯离开周家齐,我可以满足你任何的条件。”
她仍是一副倨然的口气,连表情也依旧没有变,高傲的仿佛是一位眉令眼色的公主。
陈之叶觉得可笑,她却不以为然,又继续说:“你可以不在意,可你有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他想过?你和周家奕弄出这样的丑事,你让家齐有什么脸面见人?他家里人如果知道,他会陷入怎样的难堪?”
陈之叶心里悄然一怦,“难堪”两个字刺中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陈小姐,你想不想进省台?你想不想当全国数一数二的节目主持人?或者,你想要钱?只要你说的出来,我都能满足你。”
“不必!”陈之叶情绪激动起来,全身的血都急涌而上,心底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支使着她的思维,忿忿之下,只恨不得冲上去用什么狠狠地堵住她的嘴。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咬了咬嘴唇,皱眉凝色地瞪着安蒙蒙,“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你说的话我会考虑,但是,请你收起那些你自以为是的恩惠!”
这场见面终于还是不欢而散。出了咖啡厅的门口,一股冷风袭来,陈之叶原本涨的燥红的脸才总算稍稍有所缓解。
安蒙蒙的司机就等在咖啡厅外的不远处,看见她们出来,连忙绕过去替安蒙蒙拉开车门,怕她撞到头,还习惯性地用手在车顶上挡了一下。
安蒙蒙弯腰坐上去,降下车窗来,隔着马路对她说:“陈小姐,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尽早给我打电话。我这个人性子急,等不了太久的。”
陈之叶觉得委屈,但仍是看着安蒙蒙升起车窗,懒懒地靠下去。
车子终于绝尘而去,她长吁了一口气,把身上的戒备完全卸了下来。
尽管她很不喜欢安蒙蒙,但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是有道理的。周家齐,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的确不该受人嘲笑,不该被人指指戳戳,更不该为了她背负这么多沉重的东西。
她沿着马路一直向西走,漫无目的,一直到街灯渐亮,满目霓虹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走到了足球酒吧。
她推门走进去,坐到吧台前,点了酒一个人自斟自饮。
她还记得那些美好的日子,一点一滴都是像电影回放一样,清晰无比。那些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她在最初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日夜思念,黯自泪流。
她是怀念过,奢望过,可后来,还是慢慢地绝望、死心,再一点一点地忘怀。
所以,当周家齐真的出现的时候,当他一字一句地喊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怎么能不去想那些奢侈的东西?可是,她知道,回不去了,就算她能把那些散落的碎片凑齐,拼合,却也不可能完好如初。那些狰狞的裂痕一道一道地横在画面中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发生过的那些事。
她早就知道,自己和家齐已经不可能了,甚至她已经开始在想,该如何跟家齐把一切都说清楚。可是,安蒙蒙的突然出现,搅乱了一切。
她那样高傲,还说了那样恶毒的话,叫人怎么接受的了?
去她的省台!去她的钱!周家奕给了她那么多珠宝,还有车,如果她在乎这些,又怎么会跟着周家齐跑出来?
陈之叶冷冷地笑着,端起高脚杯,一杯一杯地往喉咙里灌。眼泪流了一脸,她却全然不知,直到酒杯里突然有什么落进去,带起一片小小的涟漪,她才惊觉,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又继续喝酒。
她是个小人物,没有钱,没有背影,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就是再不堪,也轮不到她安蒙蒙来指手划脚。
安蒙蒙,她凭什么?
她一口一口地喝,以往觉得烫喉的酒,她竟然不觉得反感,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她不敢给别人打电话,更不敢给苏丹打电话,如果苏丹知道,她一定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吧台边陆陆续续地聚了人,似乎有人认出她来,还拿了笔和本,凑上来说:“你是不是电视台的陈之叶?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陈之叶醉眼迷离地看着那人,抓了笔就在本子上一通乱划,而后就呵呵地笑起来。
有人议论起来:“快看,真的是陈之叶。”
“电视台的主持人真不是吹牛,不化妆也漂亮!”
“她喝醉了,是不是失恋了?”
“有谁听说过她跟哪位公子哥儿有牵扯?”
“上次不是有个叫季束阳的人,打扮的跟个白马王子似的公开向她求婚?保不齐就是他吧?”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快给报社打电话暴料!”
结果,大伙就真的纷纷拿出手机来,有的打电话,有的干脆就直接给陈之叶拍照。
闪光灯一闪,陈之叶才稍稍有所清醒,但眼前已经是混乱不堪,她的思维也已经不灵活,潜意识里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响:不能被拍到,不能被拍到……
她腿软的不行,全身没有力气,一时间根本无法掌控,只好左躲右闪地躲避。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酒吧的保安也冲上来控制局面,她觉得惶惧,心跳加速,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恨不得从后背长出一双翅膀,能立即从这里飞出去。
周家奕和陆浩到酒吧的时候,刚好撞见这一幕。周家奕只以为又是某位富家子弟喝醉了闹事,也就没在意,光顾着低头找烟抽,就听见陆浩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家奕,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陈之叶?”
周家奕怔了一怔,立即抬眼往人堆里望过去,就看见她在人群中左躲右闪的模样。她显然是喝了酒,动作都变得异常缓慢,慌乱中,只记得捂住脸,狼狈非常。
陆浩刚要冲上去,却被周家奕拉住胳膊。
陆浩瞪起了眼,摆出一副置疑的表情问:“你真不打算管她?”
“那么多手机在那儿拍照,如果我们冲出去,算怎么回事儿?你想到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去出出风头?要是被你老爸知道了,你猜他会不会乱点鸳鸯谱?”
周家奕分析的头头是道,陆浩也有点懵,愣了一会儿才问:“那怎么办?”
周家奕没有回答,从容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给瞿正扬打了个电话。
瞿正扬正在电脑上玩纸牌,接到周家奕的电话,颇有些意外。他接起来,吊尔郎当地说:“周大总裁给我打电话,怎么?付不起酒钱,找我救驾?”
这样的玩笑是开惯了的,周家奕不愠不恼,只是盯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群人,说:“陈之叶在外面,场面有点乱,你叫你手下的人处理一下,把人给我送到后门来。”
瞿正扬知道外面正在闹,只以为平常的斗殴事件,并没有理会,只打发了保安经理去处理,结果知道是陈之叶在外面,也不敢再怠慢,挂了电话,立即招了几个保安随着他往外面去。
周家奕坐在车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和陆浩搭着话,目光却一直盯着不远处那黑漆漆的大门。他等的有些不耐烦,吐了个烟圈之后,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方向盘上敲一下一下地敲了起来。
“家奕,你说,陈之叶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喝的酩酊大醉?”
周家奕高深莫测地瞟他一眼:“你不是号称情圣吗?你猜猜是为了什么?”
陆浩嘿嘿一笑:“绝对是为情所困。她纯粹就是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结果吃着了锅里的,才发现,原来碗里头的才香。所以我猜,她是后悔了。”
周家奕不说话,只是讪讪一笑,继续闷头抽烟。
陆浩猜不出他这副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追问道:“别打哑迷了,你要是知道,就赶紧说,别在这儿卖关子。”
周家奕夹着烟放在嘴边猛吸了几口,把烟蒂顺着车窗扔出去,才幽幽地说:“今天安蒙蒙找她了,你也知道安蒙蒙的脾气,估计是说了什么话,或者是做了什么事,她才这样。”
“靠!你们俩这么久没见面,她干了什么事你都一清二楚。家奕,你不干克格勃,实在是有点屈才!”
周家奕噗哧一声,笑骂道:“别我一说你就来劲!说正事儿,一会儿我把陈之叶带走,你留下替我善后。”
正说着,就听见吱呀一声,漆黑色的铁门被打开了。先是瞿正扬从里面出来,身后的两个保安正搀着醉醺醺的陈之叶往外走。
周家奕推开车门,从驾驶室跳了下来,从保安的手里接过陈之叶,刚要转身,就听见季束阳语带讥诮地说:“周家奕,你欠我一个人情。”
“改天请你吃饭。”他一边说,一边扶着陈之叶往车里走。
“我才不差你一顿饭,哪天一起去健身吧,咱们比比看,看谁的哑铃举的快。”
“行,你说了算。”
周家奕把陈之叶塞进副驾,把她扶好之后,自己又绕到另一边坐上去。
一股酒气在暗暗弥浮,车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周家奕怕她顺着车座滑下去,弯下腰去,亲自替她扣上了安全带。
他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胸口,那种感觉很暖,很熟悉,仿佛是无数柔韧的触手一样,将她团团包围。陈之叶醉色朦胧地睁开眼,看见是周家奕,眉头古怪地挑了两下,忽然撒起酒疯来:“怎么是你?为什么还是你?”
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周家奕没弄明白,干脆就不理她,把安全带扣好之后,就认真地开始摆弄方向盘。
陈之叶见他如此,不甘心地发泄起来:“周家奕,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占过谁的便宜,更没有害过别人,可为什么我还是要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和我作对?我本来有个很好的男朋友,可你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为了躲你,我吃尽苦头,就在我以为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时候,你又拿着一份借据出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摆脱不了你?”
陈之叶醉的一塌糊涂,完全不知道自己语无论次地说了些什么,只是借着酒意,一味地发泄着:“我那么拼命的工作,想得到认可,得到大家的喜欢,我好不容易把它做到全市收视前三的成绩,可到头来,只是给人当了铺路石。还有那个安蒙蒙,她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发号施令?你们都有钱,有背景,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就得受你们的欺负,就得看你们的脸色?”
陈之叶越说越激动,表情也越来越悲愤。周家奕见她激动的样子,怕她从椅背上滑下去,所以,只好一只手开车,一只手紧紧地勾着她的腰。她一直喋喋不休,神色无助而迷茫,特别是说到纠结的时候,两根眉毛紧紧地皱成一团,整个表情显得格外生动。
“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可死刑犯还有申诉的机会呢,凭什么我的生活就得沦陷在一片绝望里,毫无希望可言?我就是没有背景,可我凭自己的本事赚钱,那些只会躲在保姆房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凭什么瞧不起我?家齐是自愿的,他不要前途,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又凭什么坐在那里悠闲自在地问我要不要去省台?”
她歪着头,眼睛半眯半睁泪眼婆娑的样子,让周家奕方寸大乱。他不是没有见过她喝醉酒,但她是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耍酒疯。zoie也喝醉过,但却只是缠着他不放,借着酒意,哼哼叽叽,不厌其烦地说她有多爱他,她不能没有他之类的话。而陈之叶是第一个在醉酒之后,忍不住发泄抱怨,又时时保持警惕的女人。
她一直喋喋不休,身子一点一点地往下坠,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向上拽了一下,她却像是触了电一样,迅速把他的手挡开。
周家奕不知道她喝了多少酒,但看她这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也知道一定是喝了不少。他不吭声,一直耐心开车。
拐弯的时候,陈之叶酒劲儿又拱了上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阵阵作呕。幸好周家奕把车速放慢,她才觉得好了一些,忍着心口的不适,慢慢地闭上眼睛。
周家奕渐渐听不到她的聒噪声,歪头一瞧,她已经睡着了。她的脑袋歪歪地靠在椅背上,睫毛忽闪,嘴巴微微张开着,时而吧叽几下,极不安稳。
他把暖风打开,又放慢了车速,慢慢地把车开到别墅门口。下了车,他绕到副驾去拉开车门,拍了拍陈之叶的肩膀说:“到了,下车。”
陈之叶揉了揉眼,往车窗外望了几眼,酒醒了大半:“怎么是别墅?为什么要带我来别墅?”
周家奕无奈地瞪她一眼,继续弯下腰去抱她。她却死死地抱住椅背:“我不下车,我要喝酒!我要喝酒!我要喝tebom!”
“车里没酒,想喝就下车来喝。”
她撇了撇嘴:“你骗我……”
周家奕看着她樱红的嘴唇轻轻向两侧展开,哼哼一笑间,醉眼乱花的神情倒是媚态百生,登时觉得喉咙发紧。
他愣了一会儿,意识又迅速恢复,不由哑着嗓子,半嗔半怒地低喝道:“陈之叶,你赶紧给我清醒清醒,信不信我把你扔大街上?”
他这么一说,她果然不再闹了,只是嘴巴微微撅起来,像是生了气,胸口一伏一伏的。下车的时候,他替她拉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可她还是腿软的不行,只好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脚步虚浮地往别墅里去。
雷霆早就睡了,听见门响,立即探出脑袋来,大概是看见周家奕和陈之叶的样子明白了些什么,又蔫蔫地缩了回去。
周家奕把陈之叶扶到沙发上,然后去给她倒水。淡绿色的茶叶在白瓷杯里打着卷儿,一片一片地往上翻,他一边倒水,一边回头去看,刚刚还看见她在沙发上露出一个小脑袋,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端着杯走过去,就见她已经半倒在沙发上,眼神迷散地看着房顶上刺眼的灯,嘴里低声说着:“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她说的含含糊糊,他听不清楚,于是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俯下身来去扶她:“起来喝杯茶,醒醒酒。”
她没有动,却盯着他乌黑沉亮的眼睛说:“周家奕,如果我改了主意,你还愿不愿意?”
周家奕眉头一皴,微微怔住。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恍神之间,猝不及防地被陈之叶勾住了脖子。
她仰起头来吻他,一张脸骤然放大,两片扇子一样的睫毛抖动着,两片嘴唇就那那样贴了上来。
温热而又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陷,全身的血都急涌而来。他知道她想干什么,本能地推开她,向后撤开一步,皱眉瞪眼地低吼起来:“你别欺人太甚!”
她锲而不舍地追上来,整个身子软的像是要散了一样,扑到他的身上去。
他个子高,她就揽着他的肩膀踮起脚来。铃声一直在响,他被她揉的心烦意乱,频频告诫自己不可以,可她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地吻着他。
人总是如此,一旦某种渴望被唤醒,它就不由你控制,只是一味强势地叫嚣。周家奕咬牙切齿,却终究奈何不得,那种微漾的感觉来势汹汹,瞬间就将他所有的防备突破。
“陈之叶,这是你自找的!”他说完,猛地扳住她的腰,急切地寻着她的唇,重重地压下去,攻城掠地,寸寸侵占。
他毫不顾惜地扯她的衣裳,胸前的扣子一颗一颗地绷开,露出一大片皮肤。他看的眼花,只觉得那皮肤细腻的好像经心雕琢过的羊脂玉,晶莹剔透,圆润光滑。她身上的毛孔很细,隐约透着一股味道,像是喷了什么香水,又像是婴儿身上自有的一种奶香。
他贪婪地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像是把嘴唇放在冰凉的玉石上慢慢地游移,每一处都光滑如丝,尽管他一直在疯狂地吻,却还是觉得不够,想要的更多。
他腾地抱起她往楼上去,熟练地用一只手开门,又用脚跟把门踢上,直接把她扑在身下,反复索求。
月色微凉,微风下,树枝隐隐地颤动,搅乱了漫天的星子,那月亮也仿佛害了羞,藏进一片云纱的背后。
陈之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的发胀,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锤了一下,又沉又晕。
身上又酸又软,一丝不挂,她想到昨晚的激情,心里“空”地一陷,仿佛整个天都塌了下来,惊的她冷汗涔涔,手脚发抖。她歪头看了看,果然发现发现睡在一旁的周家奕。
他睡的很香,头发篷篷的垂下来,遮住他的大半张脸。看起来,他似乎很累,但又是满脸的恹足。
昨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片段一样,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她想起自己先是和安蒙蒙进行了一场很不愉快的对话,然后心情低落至极,所以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台球酒吧。她还记得喝酒的时候,不断地有人走过来跟她搭讪,后来,似乎还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来。她陷在人群里束手无策,最后幸好酒吧的保安带她从后门脱逃,然后就上了周家奕的车,再然后……
她还记得那个吻,是她拼命地像海藻一样缠上去,可是这一觉醒来,清醒了许多,又忽然觉得惶惧。她努力地想找回当时那种决绝、坚定的情绪,甚至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可仍是摆脱不了那种异样的感觉。
周家奕动了几下,忽然睁开眼睛,看见她坐在旁边发呆,一声不吭地坐起来,靠在床头抽烟。
烟雾缭绕,他就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眯着眼,隔着眼前的一片雾海定定地看着她,目光里带了些探究与考量,仿佛眼前的是个陌生的人。
陈之叶愣了一会儿,忽然侧过头来,说:“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周家奕皱了皱眉,把手机递给她:“陈之叶,你要想清楚了,你现在穿了衣服从这里走出去,一切还来得及。要是打了这个电话,就容不得你再后悔了。”
陈之叶拿着手机,全身都在抖,像是捧了被烤熟了的红薯,犹豫不决。她咬了咬嘴唇,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对着手机一下一下地按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两个人就坐在床上,各有所思,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陈之叶心里一紧,如同森林深处的静谧幽谭,被一滴露水打破原有的沉静,心绪立即翻江倒海起来。
她知道他会来,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她吓的脸色苍白,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周家奕。周家奕倒是从容不迫,一边穿衣服,一边嘲讽地冷笑:“你跟我一起下去?还是等着他找上来?”
她不出声,只是缩在床上,紧紧地抓着被角。
他依旧是笑,弯曲的嘴角又多了几分讥诮:“你不是想好了?你不是很决绝,你为了离开他,不惜一切地拉上我?陈之叶,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你休想再后悔!”
陈之叶看着他幽黯的胴眸,知道这一次怎么也躲不过,也只好胡乱套上一身睡衣,篷头垢面地和他一起走下去开门。
周家齐等的不耐烦,一想起早上那个电话,他心里就像是窜起了火,烤的他喉咙发干,全身都像是要被烧着了。
他还记得那天,他是怎么样把她带走的,也记得之后她满脸的兴奋,可为什么一转眼,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就又回到这里来?
正想着,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他推开门,就看见周家奕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领子敞开着,半露着胸前的肌肉,吊尔郎当的一副颓态。陈之叶在他的身后,也披头素面、衣冠不整,大概是因为不好意思,一直垂着头,完全看不清现在是什么表情。
周家齐只觉得脑子里一空,全身的血都开始急聚上涌。从昨天她没有回去,他就一直在担心,接到电话之后,也一直以为是周家奕为难她。他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却怎么也想不到,怒气冲冲地敲开门,会看到这样不堪的一幕。
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不规则的心跳声,有时候急促,有时候缓慢,偶尔还要漏掉一拍。他那样爱她,那样包容她,那样小心翼翼,连手指头都不敢碰她一下,而周家奕对她那样不好,还要挟她,她为什么最终还是跑到这里来?
他思绪极乱,手脚发麻,像是绕成了一颗颗细麻麻的结,震惊、失望、迷惑、不解、痛心疾首……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将他原本就混沌的心境搅的四分五裂,面对着这样荒唐的一幕,好半天才咬着牙迸出几个字:“周家奕,你居然敢?”
周家奕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大哥,你先别激动。”
“大哥?这个时候,你倒是叫的出口?她是我女朋友,你当初对她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我是你大哥?”
面对周家齐的咄咄质问,周家奕也还是镇定自如:“大哥,不管你怎么说,现在,陈之叶是我的女朋友。当初我是逼她,她是不愿意,可是你把她带走了,她才发现她爱的人是我。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摆在面前。你要是真疼她,就别再为难她……”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记重拳就狠狠地落在了脸上。
“周家奕,亏你说的出口?到底是谁为难她?”
周家奕趔趄着倒退了几步,差点撞在茶几上。他稳住身体,捂着几乎被打歪的鼻梁,只觉得钻心的疼痛之下,一股热流直往手上喷。
“血!”陈之叶脸色一骸,大叫出声。
周家齐像是没有听见,又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照着他的右半边脸又是一拳。这一次,他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雷霆一直烦燥不安地在原处踱来踱去,见周家奕吃了亏,对着周家齐就汪汪大叫起来,若不是被链子栓住,只怕早就扑了上来。
陈之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更何况,他们兄弟之争完全是由她而起,她除了愧疚,便是焦急。
周家齐拧眉一哼:“你不是学过什么寸拳吗?你怎么不使出来?干嘛装出一副窝囊的样子挨我这一拳?”
周家奕不吭声,依旧站起来,一点架势也不摆,只是摇晃不稳地往周家齐的方向去。
他明明知道周家齐正在气头上,一定不会放过他,还有意挑衅,他这样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当沙包。
鼻子里的血一直往下流,触目惊心的和血色染红了他睡衣的前襟,还滴的地板上到处都是。
陈之叶看的胆战心惊,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味求他们不要再打。周家齐却犹不解气,咬牙切齿地又挥出一拳:“打的就是他这个衣冠禽兽。”
眼地着拳头又朝着周家奕的身上落下去,陈之叶急火攻心,不由放大了声音:“你们别打了,我是自愿的!”
拳头扬的老高,还没砸下来就已经泄了气。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周家齐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脸难以置信。周家奕无力地靠在沙发的一角,胸腔起伏剧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都是血,像戏台上唱关羽的大花脸。
他们一停下来,陈之叶就立即跑过去看周家奕的伤。他的伤其实不算重,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她想去帮他擦一擦脸上的血,但又觉得无从下手。
周家齐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手忙脚乱的陈之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叶儿,跟我回去!”
话音才落,另一条胳膊也被抓住。
“周家奕!你还想干什么?”周家齐忽然瞪起了眼,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她不想跟你走,你别逼她!”
周家齐呼吸一窒,望了望窘在中间的陈之叶,眼神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沉重。
“叶儿,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找的我都快要绝望了,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哪怕让我在遇见你一次,问一问为什么,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死心了。后来,我总算找到了你,你毫不犹豫地跟我走,你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我就这么站在你的面前,问你最后一次,陈之叶,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周家齐的话句句泣血,字字诛心,陈之叶站在原地,手指发麻,全身发抖,甚至不敢正眼去瞧他那双近乎绝望的眼睛。
她不是不想跟他走,但就算她走了,又有什么意义?她和他,注定不能在一起,与其用这种不明不白的感情牵绊着他,她宁愿让他恨自己一辈子。虽然痛,但是切实有效,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从这段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找到自己的归属,过上全新的生活。
周家齐和周家奕还在对峙,火药味越来越浓。陈之叶站在中间,看看周家齐的绝望,又看了看周家奕苍白的脸色,终于咬了咬牙,说:“家齐,你走吧,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心虚的不敢抬头,不知道周家齐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是感觉拽在胳膊上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减弱。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团聚在眼眶里,而她也在挣扎,极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哭。
最后,她的手腕终于从他的手指间滑下来,突然抡空的感觉让她觉得无法呼吸。曾经的那些美好、那些被小心珍藏多年的记忆,像是一颗水晶球,都随着这一下落在地上,肢离破碎,每一片上都映着残破的痕迹,却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
“他走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所以,你也可以毫无顾忌的穿上你的衣服滚出去了。”
在周家齐走后,周家奕只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转头上楼去。
经过一番争斗,四处已经是一片狼籍,地上的血已经干涸,他绕过乱糟糟的一切,撞撞跌跌、一下轻一下沉地踩着楼梯,节奏极不规则。
她有点担心,立即跟上去,才走了几步,就听见他歇斯底里的声音迎面劈来:“你已经不欠我什么,而我也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她不吭声,只是惊措地站在原地。
他几乎咬牙,一字一句地咆哮:“陈之叶,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我不想再看见你,你给我马上滚!滚!”
说完,只听砰地一声,他就走进卧室里,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陈之叶慢慢地下了楼,开始收拾屋里的残局。她把东西整理了一下,又洗了一块抹布,跪下来用力把地板上的血清理干净,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一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再想起他脸上的血,想起他上楼时脚步虚软的样子,她就觉得心惊肉跳。
其实,她应该感谢周家奕,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利用他,却仍然肯帮她最后一次。想来,他一定是恨自己入骨,一看见自己就会怒不可遏。可是,她还不能走,既然他已经恨她了,那就让他再继续恨她更深一点吧。
时间慢慢地流逝,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地隐入一片幽暗之中,陈之叶坐了好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往厨房里去。翻开冰箱,食材齐全,她耐着性子炒了一盘周家奕爱吃的西红柿,小心翼翼地上了楼。
楼上安静极了,她轻微的脚步声在暗暗的走廊里,也显得极为诡异。她在卧室门口站定,歪着头,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实在听不到半点动静,这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依旧是没有任何声音,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上了楼,她一定会以为没有人在。她又敲了几下,然后用手去拧把手,结果锁芯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
他竟然没有锁门。
她推门走进去,发现屋里只是开着一盏极暗的床头灯,黑黑的影子一团一团地伏在墙上,像是一只只伺机待发的小兽,而周家奕就半死不活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他额前细细的碎发落下来,遮住光洁的额头,眼角的瘀青清晰可见,颧骨肿起来,好像一个小土丘,又像是刚刚蒸熟的馒头。
她把饭菜放在床边的小桌上,然后去叫他:“家奕,起来吃点东西吧?”
他像是没有听见,仍是半垂着脑袋,她吓了一跳,忙把手指凑到他的鼻端,感受到他的微热的呼吸,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周家奕却猛地睁开眼,厉色凛目地看着她,说:“我不是叫你滚?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饿了吧,我做了你爱吃的菜。”
“我不吃,你走吧。”
她固执地不肯动:“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可是胃是你自己的,不吃饭当心胃又疼。”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蹭地一下站起来,把床头的饭菜一脚踹翻:“陈之叶,我叫你滚,你听见没有?”
他力气大的惊人,就听见桌子哐地一声响,一角狠狠地朝墙上撞去。墙皮掉下来一大片,桌上的饭菜也扣在地上,幸好地上铺着地毯,碗没有碎,但菜汤油渍顺着地毯渗进去,油乎乎。
她听周家奕说过,那块地毯是从沙特阿拉伯空运过来的,成本、运输和各种税款累加起来,相当于7300一平。而这块地毯又是整体的,统一的色调和花纹,如果要换的话,必须整张换掉。
陈之叶觉得心疼,心里狠狠一抽,而周家奕却踩着地上的油渍走过来,把她逼到墙角里,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一字一顿地咬着牙说:“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满足了你,陪你在他面前做足了戏,你还赖着不走,为什么?”
大概是狠透了她,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在收紧,嘴里一直不断地反复逼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她被他掐的呼吸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靠缩着身子,靠在墙壁上,泪眼盈盈地望着他。
“陈之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着什么!凭什么?我凭什么?难道我看起来那么像傻瓜?还是你觉得我周家奕死活都离不开你?”
她喘不过气,一张脸憋的通红,连眼睛似乎都要瞪出血来。她终于承受不住,开始挣扎,拼命地捶他的脊背,就在她的力气逐渐消失的时候,他却忽然松开了手。
重获空气,她大口地呼吸着,因为过于贪婪,呛的她直咳嗽。她弯着腰一直咳,眼泪直流,他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漠地说:“趁我还控制的住,赶紧在我跟前消失,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陈之叶不敢久留,仓惶而逃,跑到对面的房间去。事隔刚才,她惊魂未定,只是倚着门呼呼地喘着粗气,听着对面房间里稀里哗啦摔东西的声音。
他应该真是被气疯了,看那副样子简直恨不得杀了她。也对,她利用他赶走了周家齐,但凡是有点自尊的男人,应该都会想要杀了她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她悄悄打开房门偷偷往对面望了望,发现没有动静,然后才肯爬到床上去睡觉。
她不敢睡沉,只好浅眠,生怕半夜被周家奕拖起来扔出去。幸好他一直安静的很,再加上闹了一天有些乏,不一会儿她就觉得眼皮发沉,意识模糊,坚持了一会儿却始终缓不神来,只好放任自由,慢慢地睡着了。
其实她睡的一点也不安稳,每隔一会儿都会突然惊醒,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窗外已经有了朦朦的亮光,看了看表,已经六点了,于是赶紧爬起来洗漱。
洗漱完毕,她下了楼,小何已经做好了粥。看见陈之叶,她愣了一愣,立即热情起来:“姐姐,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你怎么有一阵子没回来?周哥一回家就沉着脸,我都不敢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