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都不知猫姨在黑暗中怎样准确地找到了跌落在地的油灯，欧阳铁栾才刚举步走近屋内，豆粒大的灯火已然幽幽亮起。昏黄灯光照在猫姨呐肿胀了半边的脸庞上，愈发显得猫姨神色诡谲，就连屋内也都被衬出了一股阴森之气。

嘿嘿低笑着，猫姨显然是对屋内的诡异气氛很是满意，慢悠悠地将灯光照向了通往二楼的一道木梯：“这梯子年深月久，多少有了些不结实的地方。二位脚下高升时，倒还要小心一二。”

眉头微微一皱，欧阳老狗猛地举步抢在了欧阳铁栾身前，左手微微一撩长袍下摆，右脚已然踩出了个登高望月的虚步功架，脚尖轻飘飘地朝着木梯台阶上落了下去。

脚尖才刚轻轻一触台阶，原本看着四平八稳的木板楼体却是猛然朝下一斜。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去，整个楼体上的台阶铺设的木板也都在同一瞬间倾斜下来，让本来就有些陡峭的楼梯，骤然间变成了一块倾斜的滑板。而在楼体顶端，一个看起来就颇为沉重的木桶，也摇摇晃晃地被几根从楼梯下铺设的绳索拖拽了过来，眼见着就要朝着变成了斜坡的楼体上倾倒些什么？

怪笑声不绝，猫姨的一双眼睛里全是捉狭的意味：“水先生孤身一身在这医馆中容身，总也得有些防范宵小的手段。老婆子年岁大了，倒是忘了先替二位关上了楼梯上的这小小机关啊……”

小心地收回了虚踏在台阶上的脚尖，欧阳老狗转身朝着手举油灯、怪笑不迭的猫姨深深看了一眼：“早听说赖家是这云归城中机关消息行当中的翘楚，虽说赖家的手艺一向是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可眼下看来……这楼梯上的消息布置，已然是得了赖家的真传了啊！”

用长长的指甲挑亮了灯芯，猫姨脸上的笑容愈发诡谲：“这世上哪儿还有什么赖家？早都死干死净了……”

脸上挂着诡谲笑容，猫姨伸手在楼体一侧的黑暗角落中摸了一把，楼梯下顿时传来了木质卯榫连接时的暗哑响声。抬眼看了看楼体顶部那摇摇晃晃的木桶，猫姨再次怪笑着说道：“还得请二位多加小心！那木桶里的玩意虽然不能伤人性命，可只要是沾上一点，倒也能叫人浑身痒痒得想把皮都撕下来啊！”

打量了一下恢复成原样的楼体，再看看楼体顶端那看似摇摇欲坠的木桶，欧阳铁栾眼中蓦地闪过了一丝怒意：“以往水先生就是这么招呼前来求医问药的病患么？”

怪笑着点了点头，猫姨呲牙朝着欧阳铁栾应道：“想见水先生，总得拿出点真玩意来当见面礼！要不然……这楼都上不去，也就不用想着劳烦水先生出诊了！”

冷哼一声，欧阳铁栾猛地伸手在楼梯扶手上重重一拍，整个身子借力而起，双脚在楼体一侧的板壁上接连蹬踹借力之下，压根也都不碰楼板，已然横着身子窜到了楼梯顶部的木桶后方。

微微吁了口气，欧阳铁栾脚下不丁不八地站了个寒鸡步的桩架，肩膊上也隐隐提着力气，摆出了一副随时都能暴起身形应变的架势，这才抬手朝着亮着灯光的一处纱门拱了拱手：“靠山旗掌旗杆子欧阳铁栾，前来相求水先生出手，诊治我靠山旗兄弟疾患！”

隔着颇有些厚实的纱门，冷清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这道理，想必掌旗杆子该是明白的？”

皱起了眉头，早已经对水家女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颇不耐烦的欧阳铁栾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水先生有什么要求，只管明说就好，倒也不必再摆什么拦路阵势，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谒语来搪塞推阻了！”

冷笑声中，纱门豁然而开。迎着站在楼梯一侧的欧阳铁栾，身穿一身素净长袍、手中还拿着一卷线装书的水先生傲然而立，很有些不屑地上下打量着欧阳铁栾：“文墨不通也就罢了，说话口气还这么强横，难不成掌旗杆子还想效法旧事，把我绑去了靠山旗为贵属治病不成？”

同样上下打量着面孔冰冷、一双丹凤眼里也是寒芒四射的水先生，欧阳铁栾缓缓摇了摇头：“强拉硬请，我怕水先生未必肯尽力施救！听说水先生出诊素来就有规矩，或是能为水先生寻来能看得上眼的医书药典、或是能为水先生找到琴、棋二物？”

微微点了点头，水先生看向欧阳铁栾的目光中，已然有了些许惊异：“开门见山，掌旗杆子倒是丝毫也不浪费功夫？想来贵属的伤势，颇有些沉重了？”

全然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欧阳铁栾慢慢垂下了抬在身前的双臂：“不瞒水先生，云归城中医家好手，已然全都请到了靠山旗内出诊，可也都没能拿出个医治的法子。所以才来拜访水先生，希望……”

毫不客气地将线装书扔到了身侧的书案上，水先生朝着欧阳铁栾伸出了一只有着纤长手指的巴掌：“医书药典、琴棋二物，掌旗杆子带来了？”

欧阳铁栾摇了摇头：“来时匆忙，寻不到水先生所说的这些物件！”

“既然如此，那就请回吧！”

翻手从腰后摸出了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欧阳铁栾目光炯炯地看向了水先生：“听说水先生擅着盲棋，号称饶天下棋手一双眼。与水先生手谈得胜者，也能求得水先生出手疗疾？”

眉头微微一皱，水先生下意识地看向了欧阳铁栾捧在了手中的小木盒：“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水某不敢夸口天下棋坪皆可驰骋，只是在围棋、象棋上，还略有几分把握！听掌旗杆子的话中含意，是想要在这方寸棋枰上，考校水某？”

将那木盒托在了手中，欧阳铁栾朗声说道：“我手中拿着的就是象棋！照着水先生的规矩，能与水先生对弈三局、胜了两局的，也就能请水先生出手治病。在下不才，如今就借水先生尊府宝地，斗胆与水先生手谈一番？若是输了，在下转身就走，绝不再来呱噪，惊扰水先生清净！”

犹豫片刻，水先生方才微微点了点头：“猫姨，把棋枰摆开！”

微笑着跨前一步，欧阳铁栾一把解开了木盒上的盖子：“水先生，这棋枰……云归城中，怕也只有我会摆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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