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痴儿怨女镜花缘 1
作者:妙受居士      更新:2019-10-19 04:33      字数:3629

众人看着躺在卧榻上的陈抟,面容慈和安详,似是挂着笑意。想来陈抟自知罪孽深重,今日一死,倒好似解脱了。陆象杉差人去耳房取了一只大瓮来,又将陈抟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此是古代高道羽化后的丧葬习俗。

道济缓缓道:“没什么好哭的,这是好事。”

众人眼泪本已经在眼眶滴溜溜打转了,听道济忽的开口,竟是“呜呜”之声大作,一发不可收。

道济摇摇头,道:“一安。”南一安听道济唤自己名字,立时跪了下去,道:“徒儿在。”

道济道:“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放不下,就能抓得住的。可‘放下’若真这么容易,又怎能立地成佛?”

南一安心中不明白道济这话和陈抟自尽有什么关系,只是默默点头。

道济又道:“一安,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右手食指伸出,指向南一安身后檀桌上的烛火。

南一安猛然想起自己初到三圣庄时,道济也是如此用手指着月亮,问自己那是什么,自己当时说是月亮,道济却说是手指。他见道济故技重施,便道:“济公,这是你的手指。”

一旁陆象杉和其余门人皆是看得糊里糊涂,不知二人在说些什么。

却见道济站起身,狠狠敲了一下南一安的脑袋,道:“错啦!”

南一安更是不明白了,第一次说是月亮不对,第二次说是手指也不对,不知道济玩的什么把戏,觉得好没来由。

道济又道:“以后你便知道啦。”复又说道:“三圣庄门人听着,我要你们在此发誓,日后不得找今日来庄的人报仇。”

众人尽皆错愕不已,但师命难违,也只得缓抬右手,掌心向前,大小拇指内曲,齐声发誓。

南一安猛然惊觉,忽的想起包悉迩已然被唐凤带走,而山下却是徐存青、刘云等人设下的埋伏,心中暗叫“不好”,深恐徐刘等人为捉唐凤,将包悉迩一并害了。当即大呼一声道:“夫子,济公,家父下落不明,徒儿尚待去寻找,先行一步了!”

他知方才虽对陆象杉说明了徐存青等人的险恶用心,但之后事情又生诸多变化,料想陆象杉未必记得,又见陆象杉历经一场恶战,已然内力消耗大半,此刻断不能再让他涉险,当即向三圣拜了一拜,转身便欲离去。

陆象杉和道济正欲开口询问,却听一人先行喝道:“南一安,你又要去那里?”南一安听见喊话声,这一惊非同小可,说话之人正是骆雅诗,自己来了这么久竟将她给忘了。

南一安回过头来,看着骆雅诗,烛光照射之下清楚瞧见她的脸庞,见她已脱去两年前的稚气,俨然是一个楚楚动人的美貌女郎,但眼边的泪痕却让她显得很是憔悴,霎时间南一安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他怔怔盯着骆雅诗,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恨不得立时冲上去将她抱住。可是她又担心包悉迩的安危,既不能当众说出,令三圣庄再次卷进祸事,又不能带上骆雅诗一道下山,让她跟着犯险,心中悲苦交织,矛盾不已。

骆雅诗本对南一安既是挂念又是恼恨,两年中曾无数次设想过相见的情景,万没料到是今日这般情状,但一见意中人近在咫尺,一切的怨怼便又都抛诸脑后,只剩下和眼前人长相厮守的愿望,便道:“你上那,我便跟你一道上那。”说话时眼中竟露有盈盈笑意。

南一安本想着若骆雅诗责骂自己一番,倒可负气离开,可没想到骆雅诗竟是这般温柔,更令他心如刀绞,无限自责。此刻他似乎明白了当初父母忍痛离自己而去时的心情,纵有千般不舍,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爱人跟着受苦,可包悉迩此刻情况危机,容不得半点耽搁,他只得心一横,道:“你别去了,今后我会来找你的。”

骆雅诗听罢立时转喜为怒,没料到南一安如此不守诺言,寡恩少义。她本自负貌美,三圣庄男弟子对她唯命是从,自己今日当着众人拉下脸面让南一安带她走已是极为难得,却被南一安一口拒绝,当真是从未受过的屈辱,竟气得身子颤抖,脸胀得通红,道:“好,你走了就再别回来见我!”说罢气愤地推开众人,掩面离去。

道济和陆象杉虽为师长,但对这等男女之事,也不便当众对二人指手画脚,只得岔开话题,道济道:“一安,寻得你爹妈后,写信也罢,回来也好,总得给咱们通个气儿,老祖的丧事,你就别管啦!”

南一安听道济这番话,喉头一阵酸楚,忍不住又要哭了出来。自己作为晚辈弟子,不能为陈抟送终,已是大大不孝,道济是出家人,豁达开明倒也不提,但他知陆象杉是大儒,最重礼法,此刻不说话,显然对自己已是极为不满,虽没瞧见他面容,但却似乎能感觉到那张铁青面庞上冷电似的目光朝自己射来,刺得后背阵阵发麻。纵是如此委屈,但他一想到包悉迩处境危险,便一咬牙,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骆雅诗回到自己房中,已是五更时候,万籁俱寂,只听得窗外风声偶尔卷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她趴在床上,紧紧攥着枕头,过了一会终是忍不住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喊道:“死南一安,混蛋南一安!”一会儿又是摔被褥,又是砸花瓶,呛啷乒乓声便似静夜里的惊雷般阵阵传来。

过得一阵,忽见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却是李杏儿,原来是骆雅诗方才未关房门。李杏儿斜倚在门边,神情甚是得意,尖声道:“哟,我说雅诗妹妹,大晚上不睡觉,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子又惹得你梨花带雨啦?”

骆雅诗忿忿的站起身,往门外一指,怒道:“干你什么事?你给我出去。”

李杏儿噗的一笑,又道:“是为了那姓南的小子吧。”

骆雅诗被她说中心事,不禁又羞又怒,喝道:“你少胡说,我...我是伤心老祖...”

李杏儿脸上立显怒容,道:“哼,若不是包悉迩那贱人,老祖怎么会被人害死!”

骆雅诗不明白李杏儿这话用意,问道:“干包悉迩有什么事?”

李杏儿道:“你不知道?我可听说包悉迩是她师傅派来的奸细,在庄里待了这么些年就是为了加害老祖!”

骆雅诗大吃一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杏儿上下打量了骆雅诗一番,沉吟片刻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今日杀害老祖那恶妇,便是包悉迩的师傅!我听说她师傅和老祖以前都是八部会的人,不过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便不知道了。”

骆雅诗这一惊非同小可,但随即想到方才唐凤对包悉迩丫头长丫头短,还带着她一起走,暗想李杏儿此言不虚。又觉包悉迩平日确是有些神神秘秘,却没料到她竟如此歹毒,登时怒不可遏。

李杏儿又道:“别怪姐姐多嘴,我瞧南一安那小子,铁定是被包悉迩迷得神魂颠倒了,我看他说去寻他爹妈是假,舍不得离开那小妖精才是真罢!”

骆雅诗听后心头一震,喝道:“你胡说什么?”

李杏儿右手轻轻掠过鬓发,夹在耳后,笑道:“你也不想想,两年前南一安下山,自此我们再未见过包悉迩,今日他二人又同时出现,要说他们这两年没半点瓜葛,你信么?我可不信。”

骆雅诗这时已是急得香汗淋漓,大喘粗气,她明知李杏儿此番是故意来取笑自己,但又觉她说的话无不在理,论起姿色,包悉迩也实不逊于她骆雅诗,若当真如李杏儿所说,自己这两年日思夜想之人已成了他人的如意郎君,白白给她包悉迩作了嫁衣,这天大的亏可如何吃得消?心道:“好你个南一安,难怪撇下我走了,原来是去会包悉迩那小妖精!我饶不了你俩!”当即便要冲将出去。

李杏儿双手一横,将骆雅诗拦住,道:“人都走了,你上那里去找?老祖七日后下葬,你要做这不肖弟子么?”

骆雅诗被这一问心中焦急不已,半晌说不出话,心想:“骆雅诗,你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她来取笑你,你偏不能让她得逞。”随即深吸一口气,脸上怒色全无,笑盈盈道:“谁说我要去找他?那小子那里配得上我?又那里及得上李师哥?哼,待老祖丧礼过后,我便下山去寻李师哥啦。”

李杏儿听罢心中气血翻涌,原来她一直对李博渊钟爱有加,那李博渊生得玉树临风,除武功上得陆象杉真传外,各门功课俱是出类拔萃,她一个花季少女,如何抵挡得住这般才貌双全的少年郎?可谁知李博渊眼里心里却只有一个骆雅诗,她心里妒忌得不得了,今日好容易逮到机会可以嘲讽骆雅诗一番,却又反倒让骆雅诗揭了自己的伤疤,不禁大是恼怒,道:“骆雅诗,你个狐狸精!南一安定是瞧出了你的真面目,这才和包悉迩好上了!”

骆雅诗气急败坏,翻手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下打在李杏儿脸上,霎时间五根鲜红的指印凸起。这一巴掌下去两人俱是一愣,那李杏儿也非善类,如何能受这般屈辱?怒道:“你这贱人,竟敢打我?”随即一脚踢在骆雅诗小腹上,直将骆雅诗踢倒在地,接着又骑在骆雅诗身上,双手掐住她脖子,喝道:“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骆雅诗被制住要害,立觉呼吸困难,脸胀得通红,无伦如何用劲也松不开李杏儿的手。情急之下伸手取下头上发簪,竟狠狠扎进了李杏儿“太阳穴”中,登时鲜血狂喷,李杏儿被这一扎,已没了半点只觉,但手上劲力却未松散,愣是将骆雅诗脖子紧紧掐住,却是倒也倒不下去。

骆雅诗这时还未缓过劲来,又用尽浑身解数才将李杏儿的手松开,坐起身大口喘气,咳嗽不止。一见李杏儿瘫倒在血泊之中,吓得面色惨败,左手颤颤巍巍伸到李杏儿人中处,探了探鼻息,却那里还有命在?骆雅诗急忙将手缩回,险些“啊”的一声大叫出来,随即又立时捂住嘴巴,深恐被人发觉。她知自己今日铸成大错,若留在三圣庄,以陆象杉的脾气非将自己杀了偿命不可,当下也不敢久留,踉踉跄跄往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