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缘浅,奈何情深。
生儿,如果人有来生来世,那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我们要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很老很老,要老到牙齿都掉光,头发都花白。因为能活到老死,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再也不要说这世上没人疼你了,我最疼的,就是你了。
如果爱上一个人,注定就要承受生离死别,注定有一日会痛不欲生,无法挽回,同途殊归……那么,你还愿意去爱吗?即使,结局注定是黄土白骨,黯然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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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没了?”
“真的没了,小莲。”
秦观无奈。
“天!”我跳了起来,“观,你买的这都是什么话本啊,我都快疯了……这个笔者住在哪里?……我们去找她,叫她改改结局吧,这不明不白的,李凉生难道就不能和阿温重逢吗?阿温可能没死啊,她可能,可能遇上了神医什么的……”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嗯,嗯嗯?”
“小莲,我觉得这故事这结局很好。”
“好什么?”我哀嚎,“结局是悲剧啊,悲剧,我要大团圆结局……”
“阿温既然都病入膏肓了,那就肯定死了。不然她不会舍得离开李凉生的,强行让他们两个重逢,那不是很假吗?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即使是看话本的我们,也无法避免。我们终有一天,会老,会死,会和挚爱的人分离,会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世上,活很久很久。”
“……哦,那李凉生呢?他的结局呢?”
“他?可能殉情死了,可能满江湖的找阿温,可能疯掉了,也可能带大他们的孩子,然后用忘情剑自尽……也可能始终不相信这一切,活在对阿温的憎恨里,欺骗自己。也可能他死后,过了奈何桥,看过三生石,他会再一次与阿温相遇,然后下辈子,在人群里第一眼,他就把阿温认出来。然后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缺了人间无数。还有可能……其实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场南柯梦,阿温这个人,其实从没存在过。”
“……你这么能说,你也去写话本吧。”
我闷闷的低下头,随手理了理凌乱的白绫,躺倒在榻上,扯过被子盖上。
秦观柔笑了几声,也趴在了榻上,他钻进了被子里,和我温温柔柔的抱在一起,他的手在我的胸前揉捏,我低声说:“今天我不想做。”他问为什么,我蜷在他的怀里,有些脸热:“我快来月事了,不舒服。”他把下巴抵在我的颈窝里,替我轻轻揉肚子:“睡吧,我帮你揉揉……”
日子一天天过,秦观继续带着我四处寻医问药,治疗眼疾。
我已经习惯了失明的生活。
可他依旧执拗。
他总抚摸着我的脸颊说,你一定可以治好。所以他总是一次次牵着眼裹白绫的我出门找大夫,全然不顾白头村人在背后的议论和嬉笑。
短短的一周,他就已经带我看了四位大夫。四位大夫里,三男一女,大夫们异口同声的都说,我的失明不是疾病,而是中了毒,一种很厉害的毒,没得救。
每每此时,大夫们叹息着拱手离去,我呆呆的坐在榻上,不知该说点什么。而他无比安静的坐着,安静许久,我踌躇着说,就这样吧。他蓦然有些暴躁:“青莲,我不会放弃。”
我莫名的有些难过,缄默许久,便找个借口溜到院子里,躺在院子里那棵杏花树下,理一理白绫,闻着浓郁的杏花香,借着微风小憩。
醒来往往是被他抱在怀里的。
可今天不是。
一个老大娘慈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秦夫人。”
“啊?”
我茫然的仰起头。
“哎呦,村里人都说村子里来了对俊男美女,果然是真的。秦夫人生的和天仙一样,真是可惜了,这么年轻,夫人要是没瞎,该多好,天公不作美啊……”
我安静的听着她的同情,仿佛她同情的人不是我。
“大娘,您有什么事,请直说。”
“秦夫人真是爽快人!”大娘恭维,“是这样的,秦公子最近给夫人买药的时候,白头村里很多还未嫁的小姑娘都看傻了。其中吧,有几个特别喜欢秦公子的小姑娘,几乎是害上了相思病,天天念叨嘀咕着,说她们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有个叫彩月的丫头一心想着嫁给秦公子,几乎魔怔了……嗯,不知道夫人的想法是……”
“什么?!”
我大惊。
“夫人不用担心,那姑娘只是想做妾,你才是正妻。”
大娘还在滔滔不绝。
可我已根本无法再听进去一句话。
长久以来,我虽瞎了,可他却把我保护的很好。
在白头村的每一天,我和他仿佛都只生活在自己美好安逸的桃花源里,从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世俗的人告诉过我们世俗的事,我们过得是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今天这个大娘这么一说。
我才想起,我生活的,这到底是个什么年代。
男尊女卑,妻妾成群,尊卑有序。
无论是江湖还是皇家,宅门还是帮派,皆是如此。
杏花树的叶子似乎被吹响了,带动阵阵香风,大娘的声音依旧开朗而热情:“秦夫人,你还太年轻了,大娘是过来人啊。这男人啊,就没有不偷腥的,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那是戏文里的故事。现实那有这么糊涂的男人?与其等男人偷腥,然后他告诉你要纳妾。倒不如你先大大方方的,贤良淑德的主动帮他纳妾,至少能得到他的尊重……”
我白绫下,早已没有知觉的部位。
忽然又开始疼痛,依稀还是刚开始视线模糊的时候。
迷迷糊糊的。
一切,仿佛就又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
残酷而凉薄。
轻云出釉,月落乌啼。
大娘和我说了很久很久,我握着袖口的手,也早已不知觉的轻轻松开。
最后,大娘告诉了我,钦慕他的姑娘——彩月的住址,我勉强记下,点头。大娘临走前,笑声爽朗:“秦夫人真是个好人,彩月这丫头以后嫁过来肯定不会吃苦!到时候你们一妻一妾,相处和睦,秦公子坐享齐人之福,也不枉为人生乐事啊!”
大娘一走,我就疲惫的捂住了脸。
彩月吗?
听大娘说,彩月是白头村里生的最俏的姑娘,她性格活泼,芳年十六,豆蔻年华,平素最喜欢穿一身黄裙,像只小黄雀般,叽叽喳喳,莺歌燕舞的穿梭在白头村的家家户户,豆蔻花下,白头村里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大娘还说。
彩月是个特别灵动活泼的姑娘,她可以站在村口,手呈喇叭状的放在唇边,冲村尾阳光的大喊。
而且她身体还很健康,双目圆圆,水灵灵的。
所有见过她的村人,都会笑着夸她,说,彩月丫头,你的眼睛生的真漂亮!
每每这时,彩月就会俏丽的大笑起来,脸上仿佛绽开了一朵海棠花。
我和她简直没什么可比性。
虽然还没见面,可我已经输了吧。
从小我就是个好欺负的人,性格也喜静——我喜欢和他都不说话,彼此把对方看到脸红,再一起害羞的擦脸。我会轻轻的呼唤他的名字,和他站在桃花树下,浅浅的呼吸,彼此缠缠绵绵,缱缱绻绻的抱上一天,我会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小声说,我们帖一会,什么也不做,也不许说话,好不好?他点头,温存的说好,我就会幸福的觉得漫天都飘着桃花雨。却永远不会有一天——成为彩月这样的姑娘,站在村口,活波灵动的大喊他的名字。
这一个下午,过的真是格外漫长
漫长到,我连自己的名字,都短暂的忘掉。
直至黄昏,他才回来。
我为什么能知道是黄昏,那是因为我的白绫上,有黄昏时才特有的温暖,一种很柔和的温度。这种感觉正常人很难理解,可盲人一定不会陌生。
他把我拉进家里,还没进门,就责备的说:“你怎么坐在地上?你宫寒,这样坐久了,下次月事又疼得半死。”
我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
他有点不耐烦了。
“怎么了?小莲。”
他的手放在我的腰上,十分温暖。
“观。”
“今天,嗯,有一个大娘过来和我说,村子里有一个叫彩月的姑娘……她很喜欢你。她想嫁给你做妾。你……怎么看?”
“……”
他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就是肯定。
我的心里有些酸涩,还好我瞎了,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你同意我纳妾?”
他的声音很轻。
我点头。
可白绫有些湿了。
“我不反对,你如果实在要……我也没有办法。毕竟男子三妻四妾……二女共侍一夫,也不算很,很……”
“林青莲。”
他打断了我。
“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
“……”
“你永远没有像我喜欢你这样喜欢过我。我在你的心里,其实只是一张长久饭票,一个长期照顾你的,满足你所有需要的傻男人,是不是?”
“你怎会这样想?”
“我这样想?”他的声音越发急促,咄咄逼人,“林青莲,不论我生还是死,我永远都无法和别的男人分享你,我也不会允许你有什么别的夫君、男妾。可你,你竟然可以大度到让别的女人和我在一起?还什么二女共侍一夫,你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你就不会吃醋?哦,我忘了,你根本不会为我吃醋,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他仿佛酝酿了滔天的怒火。
而我简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连连退后几步,一片黑暗中,连他的气息都变得危险而剑拔弩张。
他把我猛的扔上榻,重重的压了下来,开始野兽般疯狂的解着彼此的衣物。我慌乱中想,做这种事,不从来都是两情相悦的吗?这种强迫,这种粗暴……算是什么?
他狠狠含住我的唇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他一下,其实力度本该是很轻的,只是慌乱中,打到他脸上,就失了分寸,最后竟成了格外响亮的一耳光。打完后,我们俩都呆了。
他应该是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听见了他抽气的声音。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忽然冷笑:真是不公平。明明是你想要给我纳妾,是你不对。做错的是你,可打我的也是你。林青莲,你不讲道理。
我紧张的说,很疼?
他说:很痛。
然后的一切,顺理成章。
——我已经无法抵抗。
他的身体覆盖在我的身体上,规律而粗暴的动作着……我的意识渐渐散去,飘逸而又遥远。犹如水湄上滑动的筏,伤心桥下荡漾的春波,是潺潺流动,平静而亘古的哀伤……从此,我再没和他提过纳妾的事。几日后,我躺在小院里的长椅上晒太阳的时候。他回来了,而和他一起回来的,是一个笑声如银铃般动人的姑娘。
我缓缓站起来。
秦观说,这是我的妻子,林青莲。
这姑娘热情的笑了,这样烂漫的笑声,会让人联想起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她笑着说:“我是纳兰初雪,我是秦公子的朋友。听到你的名字已经很久了,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见了,林姑娘委实是个美人,阳春白雪,楚楚动人,让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