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二房的大爷周栎和二爷周晙坐在第二排的软垫上，挡住了何采薇的视线。

何采薇收回目光，没多久法兴寺的高僧在祠堂牌位下首的位置盘腿坐下。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老安人讲了几句话，法兴寺的高僧开始念诵经文。

小半个时辰后，高僧才停下来。随后周氏宗子大房二老爷周晟领着众人念读祖训，然后开始祭祖。

祭祖完毕，就该给陶氏上宗牒了。大管事取出宗谱，宣读陶氏生成八字。陶氏起身走到牌位前上香祭拜。

对祖宗磕完头，老太爷这一辈的老人留在祠堂里说话，寄居在府里的两位姑奶奶作陪。

大管事正要领着其余众人去外堂左边的一个小间，就有人过来传话，

说酒坊有事，周晟看这边事也差不多了，就和陶氏打了声招呼，出了门。

一众人陆续来到小间，里面放着的是死去的钱氏的牌位，按照流程，因为先夫人钱氏是周氏宗妇，小辈们要在牌位前磕头上香，几房的夫人、姨娘们也都要上香。

大管事一边拉开遮挡牌位的墨色布帘，使阳光照进这沉暗的里间，一边转过身对陶氏说道：“这里供奉的是二老爷原配先夫人钱氏的牌位，先夫人德才兼备，贤淑豁达，生育了二小姐和三爷，对周家有大功......”

大管事说着瞧见陶氏神色不对，回过身朝牌位看去，一时惊在那里。

布帘拉开的那一刹那，陶氏就十分震惊，进来小间的众人也都目瞪口呆，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

雕红漆的楠木桌上哪里有什么牌位，只在正中央摆着一个四角香灰铜炉。

“牌位呢！”

牌位不见可是大事，众人一阵惊疑过后，面面相觑。

大管事不敢耽搁，就要出去请老安人进来，这时一个带着哭哑声音的话音传来。

“大管事不必忧心，姐姐的牌位在我这儿里。”

众人循声往后看，只见顾姨娘穿着素白的孝服，未施粉黛，眼中盈盈含着泪，像是秋天快要凋零的一片枯叶，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她的手里捧着钱氏的牌位，站在小间门口，大家不自觉让出一条道，顾姨娘含泪欲滴，捧着牌位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顾姨娘站在楠木桌前，向大管事屈膝行礼，大管事一惊，忙弯腰拜下去。

若是顾姨娘朝他行礼，他是周氏族中的大管事，倒也受得，只需回个礼就行，可是她这会儿手里捧着先夫人的牌位，这就万万使不得。先夫人是老安人娘家的侄女，从前又是周氏宗妇，为了给二老爷添个子嗣，瞒着所有人进补珍贵药材，但先夫人原本身体虚弱，生下女儿二小姐更是伤及根本，那些药材药性猛烈，先夫人拼死生下三爷，不堪重负过世。

在这府里没人敢不敬重先夫人。

想到这些，大管事不免有些伤感，目光落在顾姨娘身上眼神却有些复杂。看来顾姨娘已然打定主意，今天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顾姨娘不理会大管事的行为，转过身看向陶氏，掉下泪来。

“姐姐素来喜爱银杏，我见外头银杏叶子开始变了颜色，就想着带姐姐出去看看，姐姐一年到头都被关在这屋子里，想必是很乏闷的，正好如今多了陶姐姐，我们今后可以做个伴，经常来陪姐姐说说话。”

顾姨娘说着将手里的牌位翻过来，拿衣袖轻轻擦拭。

陶氏一时语塞，但想着顾姨娘行为虽然有些偏颇，但也是一片真心实意，就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阵风突然从窗户外吹进来，墨色的布帘一下晃动起来，陶氏感觉背脊凉飕飕的。

一旁的大管事不禁缩了缩肩膀。

顾姨娘笑了笑，对着牌位轻声说道：“姐姐是听到妹妹说的话了吗？”一边说着一边将牌位放回原处。

小间的门这时突然被风刮开，又“砰”地一声关紧，缩在后面的周宁一下尖叫起来，神情惊恐地叫道：“鬼，有鬼。”

一定是前个儿晚上在林子里撞见的女鬼阴魂不散。那凄凉的歌声无时无刻索饶在他的脑中，这两天没有哪一天能睡个安稳觉，还以为今天来祠堂祭拜，那女鬼不敢出现，没想到竟是缠上了他，无一刻不让他安宁。

三夫人杨氏拧着眉，正要斥责周宁，周宁已经吓破了胆，叫着跑了出去。杨氏对陶氏露出歉意的神情。

顾姨娘自言自语地说着，似乎没听见方才的叫声，慢慢将钱氏的牌位安放在铜炉前。

然后退后两步，朝着牌位行跪拜之礼。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向先夫人行大礼，倒显得她情意深重。

顾姨娘站起身，冲着陶氏微微一笑，道：“陶姐姐，该你了。”

陶氏正走上前准备上柱香，顾姨娘忽然在她身后说道：“想来陶姐姐的心意不会比妹妹的差吧。”

陶氏听了这话一时愣在那里。顾姨娘的意思是让她也对着钱氏的牌位行大礼。

四周静悄悄的，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定在陶氏身上。

陶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若是她行下大礼，虽然显示出自己的诚意，但她的辈分和先夫人一样，这一拜便是有损她当家主母和宗妇的颜面。

可这样的话她不能当众说，这种时候下人也不会插言，何况她才嫁进来没多久，根基不稳，而柳妈妈就更说不得。

顾姨娘见陶氏神色犹豫，一下变了脸，冷冷笑道：“陶姐姐这是怎么呢，为何还不行礼，是不是坐上宗妇的位置，就不将姐姐放在眼里。”

陶氏闻言惊诧地看着顾姨娘，柳妈妈不得已开了口，“奴婢觉得夫人和先夫人都是同一辈分，行这大礼恐怕不大合适吧。”

顾姨娘冷哼一声，“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婢插嘴！姐姐一生为子女付出，劳苦功高，二小姐、三爷都是姐姐的命根，如今她们交到陶姐姐的手上，陶姐姐理应行个大礼以示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