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对姨娘和我的好，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忘记，我不会认作她人为母亲，哪怕父亲再娶，我同样是不会认的......这些与姨娘无关，都是我的主意。”

好一个情深义重，这是毅然决然要和她们闹开。

这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是周家小姐，这身份一辈子都不会变，而陶氏说不得会再被休回娘家，今后的事谁又说的准，难道让她认完一个母亲又一个。

祖母真的要罚，也会顾念她这个孙女的。

“二伯重情重义，不然我母亲也不会下决心嫁过来，我相信二伯会兑现承诺，与母亲白头偕老。

三姐姐身为二伯的女儿，却盼着二伯薄情寡义，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怕是对二伯不大好，三姐姐以后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何采薇嘴角笑意更浓，语气却冰如寒霜，“先夫人对周家付出太多，母亲当然敬她尊她，她也是二伯的妻子，母亲自会将她当作姐姐，岂轮到一些不相干的人挑拨是非，这背后存的什么心思，就不用我再言明吧......”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直接将顾姨娘的心思推到明面。

陶氏一嫁过来就开始掌家，府里自然有不服气的人，之前三夫人杨氏忙不过来时，顾姨娘也会帮把手，如今陶氏一人就将府里的事打理下来，顾姨娘自是眼红，所以才会闹这么一出。

“你胡说！我对先夫人的心意日月可鉴......”

这话说出来换来的却是何采薇一个讥讽的眼神。

顾姨娘涨红着脸，气的咬牙切齿。

可何采薇句句是理，似乎有备而来，她根本就来不及反驳。这会儿无论她再怎么解释都是百口莫辩，说的越多反而越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采薇怎么会知晓她们的布局？她抬眸看向周蓉，似乎想从周蓉的脸上找到答案。

周蓉向她微微一摇头。

顾姨娘知道周蓉是想将今日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顾姨娘哪能同意，就要开口，周蓉急的将顾姨娘往身后一拉，然后就道：“不相干的人是你吧，这是周家的家事，何事轮到你在这儿说话。”陶氏已是周家儿媳，是否跪拜那都是周家的事，跟她一个外姓人有什么关系。

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道理，家事不可外扬，何采薇是姓何的，有什么资格议论周家的事，能让她站在这里已经是看的起她。

大管事上前一步，就要请何采薇出里间，让陶氏自己做决定。

何采薇笑着道：“我既然住进来，就是周家的一份子，老安人说这府里也有不少小姑娘，她都将她们当作亲人看待，还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当这儿是自己的家，有什么就吩咐下人去做，我向来都是听长辈的话，也将老安人看作自己的祖母。”

老安人口中的小姑娘就是寄居在府里的外姓小姐，邓娴是一个，王菀、萧樰也是，她一句话就将她们都牵扯了进来。

大管事随即脚步一停，可想着这事再这么僵下去，误了吉时怎么办，陶氏是宗妇，他得罪不得，顾姨娘又深得二老爷的心，是三小姐的生母，同样不能小看，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着周蓉该如何应对。何家小姐这般本事，一句话就占了上风。

众人心思各异，周蓉死死咬着唇，而大管事也焦头烂额，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我看还是先让小辈们上香，免得误了吉时。”

说话的是四房二老爷周朔的母亲邓氏。周朔今年刚满十岁，邓氏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是十几年前四房老太爷周锦的续弦，当时邓氏不满二十岁，和周锦膝下唯一的儿子周轶岁数相仿，周轶气不过，还闹了好一阵子，背地里不少人说邓氏的闲话。

周锦过世后，邓氏的处境尤为艰难，带着不满五岁的周朔，孤儿寡母，差点儿被周轶赶出家门，谁能想到后来世态无常，周轶意志消沉，有家不归，邓氏却掌着周家酒坊汝宁府和南阳府的分号，是个十足的“铁娘子”。

外头都说邓氏颇有手段，是她将周轶逼入绝境，再无翻身之日。

大管事见有人出头，忙点头哈腰，周蓉脸色铁青，朝邓氏狠狠瞪去，还想说话被一旁的顾姨娘拉住，然后向邓氏微微一笑，以示谢意。何采薇聪慧至极，这话若是再说下来，怕是会把火引到老安人身上，这个时候打住，她们还不至于那般难堪。

何采薇深深看了眼邓氏，她穿着一件素青的云纹如意衫，配着刺绣妆花裙，发髻上戴着一直简单的珐琅彩钗，不繁复却高雅温婉，一双桃花眼敛着锋芒，秀挺的鼻梁，脸上微微带笑，气度精神干练，给人一种亲和大方的感觉。

这样的气质是经过多年磨砺才会体现出来的。

何采薇向邓氏露出一个笑来。邓氏微微一怔。

大管事已经开始张罗小辈到前头来，何采薇转过身从香炉边拿过来三支香，递给陶氏，“母亲，您为先夫人烧支香吧，这便是全了您的一片心意。”

然后朝顾姨娘和周蓉看去，笑着道：“心意是在人心，不在乎形式，你心中若有，又何必做样子，人，只求心中无愧。”

这声音不大，却恰好落入每个人耳中，屋子里一下静悄悄的，所有目光都朝何采薇凝视而去，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一个深闺女子之口，在场的人无不露出惊讶和赞许的眼神。

陶氏伸手接过香，在香炉上点燃，然后插入香灰中。

尘埃落定，周萱将才着实为何采薇捏了把汗，以为周蓉拿着身份来压她，她就不得不做出让步，没想到何采薇聪慧至此，最后抬出祖母，周蓉哑口无言，虽然邓氏出面，但谁是赢家，大家心里有数。

周萱眼中露出钦佩的目光。

若是她也能如何采薇一样有那般勇气胆识，如今的境况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可当今大齐看重尊卑礼数，姨娘的上头有大太太压着，就像一座大山，是很难跨过去的。

周萱暗自叹口气，她的情况和何采薇还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