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施巧计归年振奋
作者:紫金花园      更新:2020-02-02 02:59      字数:8131

晚间,马队找了一间客舍投宿。众人疲惫不堪,让店家备了饭菜,都狼吞虎咽起来。归年已经醒过来,只是在寝室里呆坐着,并不说话,也不吃饭,也不喝水。驼子看了忧心不已,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待众人都去吃饭,他坐在归年身边,低声问道:“萱奴究竟是怎么回事?倒是拔汗那国王强留下的,还是她自家愿意的?你好歹说清楚。只是这样不哼不哈的,不吃不喝的,真要把人急死了!”

归年仍是不言语,驼子焦躁地跳起来,吼道:“好吧,我回拔汗那找萱奴问问!若不是她情愿的,我把她救出来!若救不出来,大不了一起死在那里!”驼子拿起马鞭子就出了门,归年终于扭头看了出门的驼子,他喝道:“回来!不要去!”驼子停住了脚步,似乎就等这一声——他就是要激归年说话。驼子知道大凡伤心的人,最怕的是不说话,将苦楚闷在心里,那苦楚就会变成□□一般发作,假以时日,做成了病,就能要了人的命去。若能说出那分苦楚,就如把毒排出来一样,慢慢地开解,或者有平复的可能——鲍四娘刚死的时节,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驼子坐到归年身边,拍拍他的背说道:“我们走的前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日你和萱奴在拔汗那的国宴上献艺,后来,你们整夜未归,我们也担心了一夜。归年,我们从小一处长大,跟亲兄弟一样,有什么是不可以跟我说的。你不肯说,这心事便似毒一般留在你心里,如何不是留在我心里?我看着你这样,我能好受吗?你不吃不喝,我也只陪着你不吃不喝罢了。我也试试,这样下去能坚持多久?好歹生死都陪着你便是了。”

归年并非铁石心肠,听了驼子这一番情深意重的话,也落下泪来。他沉默良久,终于喃喃说道:“她和国王在床第之上……”

驼子听了这话,深感意外,他问道:“你亲眼所见?萱奴和国王?”

归年点点头。

“她是不是被强迫的啊?”

归年摇摇头,低声说道:“她说,国王封她为后,她不愿再和我走下去了……”

驼子听了归年的话,眼前依稀浮现出萱奴对归年绝情的一幕,心里也遭受重创一般,将拳头握起来重重捶在榻上,咬牙道:“她怎么能这样?这些日子,我只当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看着你们如胶似漆,只道你们再不会分开。哎,看来她也不能免俗,拔汗那的王后就足以让她变心了。你是亲耳听她说的?”驼子还是有些不信。

归年点点头。

“这个女人,未免太狠心了。”驼子长叹一声,又说道:“你为了她作践自己也是不值。你也不必眷念这样没有操守的女人。你随我去吃点饭,明日也有体力行路,也让帛黎布他们安心。”

驼子把归年强拉到客舍前堂,众人已经吃完饭,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吃茶说话。帛黎布见归年来了,略感宽慰,忙给他们端来饭菜。驼子早饿得饥肠如鼓,端起饭碗就风卷残云般地吃起来。归年却只呆坐在案前,并不动手。帛黎布和空空见了,心下又焦虑起来,忙把碗筷递到归年手上,归年端着碗筷,仍不动手,帛黎布只哀求一般说道:“我的小爷,你多少吃几口,任是铁打的人,这样下去也挨不住。”

空空也说道:“为一个女人,就做出这要死要活的模样,倒让人看不上!当初为救沉香折腾得天翻地覆,倒也情有可恕——原是为救她性命,算做功德了。如今这个萱奴,是她自家愿意去享荣华富贵,我们为何不能丢开手,让她走她的阳关道去。”

任人如何劝解,归年都不为所动,仍不肯吃饭。帛黎布等人也无法,只好把他又带回寝室,让他安歇了。一夜驼子守在他身边,倒也安宁无事。

翌日起来,驼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四下环顾一圈,只见得归年躺在身边岿然不动,再看他的眼睛,仍是失神地凝视着前面,眼圈都青得发紫。看这模样,又是一夜未眠。驼子在心里喊一声“作孽”,便自家起来收拾,停当后才把归年拉起来出门。

帛黎布等人正在客舍院中收拾马鞍、马车等物件,见驼子搀扶着归年出来,便命小喽罗拘弥带着归年去前堂吃饭,把驼子叫来说话。

“他昨晚还好?”帛黎布问道。

“好什么呀,你看他的黑眼圈没有?应该是一夜未眠。我昨日也累了,一躺倒就睡着了。也没怎么管他。”驼子说道。

“那个萱奴,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就心动了,肯做拔法那的王后?她是真心愿意的?”空空问道。

“嗯。”驼子点点头:“她亲口对归年说,她不想跟归年走了,情愿留在拔汗那做王后。而且……”驼子顿一顿又道:“她和拔汗那国王在床第之上,对归年说的这番话。”

众人听了,真纳罕不已,纷纷指责萱奴的薄情和狠心。帛黎布长叹一声,让小喽罗们去吃饭,又对站在旁边的沉香说道:“归年和你坐一乘马车,你多照顾他些。”

沉香点头。驼子想了想开口说道:“其实,沉香,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说了你别见怪。”

沉香看着驼子,满脸的疑惑。驼子鼓足勇气又说道:“从前归年对你也是情深义重的,我们都看在眼里,若不是半路杀出来个萱奴,你们早成了一家人了。如今萱奴不在了,你可不可以再和归年重叙旧好?这样……”

“你不用说了。”沉香打断了驼子的话:“我可以守护他,照顾他。但是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驼子还要再劝,沉香转身走了。帛黎布说道:“这事不可强求。沉香也是个刚烈的女子。哎,慢慢来吧。”

归年日见一日虚弱起来,形容枯稿,像老了十几岁一般,鬓边蓦然有了几缕白发。沉香看了心酸不已,每每地带了汤水、干粮在马车上,待途中歇息时就给归年喂下,归年有时不吃,有时将就吃几口,沉香也只得顺着他,日见他消瘦下去,也毫无办法。

那日,沉香给归年喂水,不小心把他胸前弄湿了一片,忙拿布巾子给他擦拭,因见他胸前挂着的荷包也湿了,便取下来,意欲干了再给他戴上。沉香将荷包取下来,打开来看时,见除了归年的“王珠”外,还有一个丸子,跟珠子差不多大,用一层蜡纸包着,上面有三个用朱砂墨写的字,却是“忘忧丹”。打开来闻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倒像一种花香。沉香不知这药丸的来历,便把它揣进自己袖袋中。

中午打尖时,沉香把这丸药给帛黎布等人察看。帛黎布看了看道:“倒是听说过天竺术士会炼‘忘忧丹’,吃了可让人忘记烦恼。只是不知这丸子是不是真的‘忘忧丹’,从哪里来的?”

空空也拿过来闻了闻,半晌说道:“倒有些萱草气味,只怕是真的呢。萱草本名‘忘忧草’,食之可以使人忘记忧愁,心情愉悦。你从哪里得的?”

“从归年身上。”沉香答道:“在他装‘王珠’的荷包里,发现了这个。不知他从哪里来的。”

“不如我来试试,我吃一点子,看能不能忘了忧愁。”驼子跃跃欲试。

“你现在也没有忧愁,倒别浪费了这药。”空空说道。

几个人正说话间,拘弥哭丧着脸走过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什么。空空问道:“你这个小鬼,脸拉得要掉到地上了,倒是怎么了?”

“这几天跑得急,不知怎么的,我的佩刀就给跑丢了。”拘弥垂头丧气地说道。

“再买一把也就罢了。为一把刀就这样,可见是小孩子家没经过事。”帛黎布斥道。

“那是我爹留给我的。丢了可不是罪过!我要回去找去!”拘弥难过得快要哭了。

帛黎布喝道:“你可是胡说,你也不知在哪时丢的,一回去就是几百里。二来,只怕早被人捡去了,还等你回去找?”

拘弥一骨脑坐在地上,不住地唉声叹气。

空空见了拘弥这样,倒了个想法,他把拘弥拉过来摁着坐到一个石墩子上,说道:“你小子不用这样烦恼,我教你个法儿,包你受用。”

“什么法儿?”拘弥半信半疑。

“你肚子饿了吧?沉香,你给他拿点吃食来。噢,把归年的萱草丸子加一点点到茶水里——给他祛火,这大热的天!”

沉香自然明白了空空的意思,这正是个察验“忘忧丹”效用的时机,给拘弥吃下一点“忘忧丹”,看看是否灵验。她便在“忘忧丹”上抠下绿豆大一块,放到茶水里,连着干饼、酱肉一起端给拘弥。

“来,你吃着东西,听我给你讲个故事。”空空顿一顿,对拘弥说道:“从前有个高僧,佛法高深,每常给众信徒讲经,颇受推崇。夏日时节,他爱在寺前一棵紫檀树下讲经,那树几人合抱粗,树冠如伞一般,可容几十人人坐在树荫底下纳凉听经。这高僧因此极爱惜这棵树。后来有一年,他云游去了,再回来时已是一年过去。他走到寺前,却突然看见那棵紫檀树不见了。他急急地问寺里的沙弥,那树到哪儿去了?沙弥说,这寺原是一位财主捐出自家的房舍改建的,所以连带寺前那棵紫檀树也是财主的。这年财主殁了,他家人便把紫檀树放倒了做了棺木。高僧本来叹惜不已,想以后再也没有那片阴凉给他讲经所用了,也再也没有人在那棵紫檀树下受教顿悟了,这树原本是有功德的,如今埋没于尘土,真叫让痛心。若是别人,不可能开解这个烦恼,但高僧毕竟超凡脱俗,不消多时,他就想通了——这树原本是财主家种下的,自然也该由财主家来放倒。从哪里起,就从哪里灭。而且,这树也听了那许多的经,譬如人一样,早就得到超度了,也不枉了到俗世一遭……”

拘弥听着听着,手里茶水也喝完了,饼肉也吃完了。脸色的神色早霁和下来,他对空空说道:“师傅说的这个故事我虽听不大懂,但是觉得心里清凉清凉的,这样炎热天气,好像头顶也有了一片阴凉似的。当真凡事都有起和灭呢。譬如太阳出来,就会落下去,有月缺了,还会圆。”

“你小子,倒几分悟性。哪,我这把从‘阿史那乌可’的刀送给你,这可是用一两金买来的。”帛黎布从腰间把刀解下来送给拘弥。这小子喜出望外,说道:“正是爱这把刀呢,我身上一寸铁都没有,早说要买把刀带在身上,一直没有见到趁手的。”

帛黎布、空空和驼子面面相觑,心里将信将疑,只是不能确定拘弥是否忘了丢刀的事。驼子又问道:“你从来身上没带过刀吗?”

“何时带过?”拘弥瞪眼道:“你见我带过?”

帛黎布等人不好再言语,让拘弥去了。

“当真管用。”空空叹道:“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忘了烦恼,这‘忘忧丹’真是好东西。早知道给我妻子也吃一点,她就不会到处找我。”

“那赶紧给归年吃了,让他把萱奴忘掉就好了。”驼子说道。

“是了,该给他吃了。看他那样伤心成那样,简直要了命去。”帛黎布说道:“沉香,你把‘忘忧丹’给他泡在汤水里,喂他喝下去。”

“不可。”空空说道:“泡在汤水里,归年能闻出这股子萱草味,他万一不喝怎么办?岂不糟蹋了这药?我说给包在包子里面,哄他囫囵吃下去,就好了。”

“这事还是沉香来办。”驼子对沉香说道:“你好歹哄他把这药吃下去。”

沉香有些犹疑,半晌才说道:“我只是有些不忍心。当初归年和萱奴相好,何等惊世骇俗,我又妒嫉又羡慕。如今劳燕分飞,让归年说忘了萱奴就忘了萱奴,这世上也没有是恒久不变的了。”

“不忍心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看着归年沉溺于思念中不能自拔。”空空说道。

是夜,马队一行人宿于客舍。归年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似睡似醒,眼睛眯缝着,像在思考,又像发呆。沉香拿着一盘包子进来了。她喜形于色地对归年说:“归年哥,我特意做蒸了一笼豆包,又软又糯。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胃口不好,但这包子却是最可口的。我好容易向店家讨要的红豆,蒸了又捣成泥,然后包成包子。你好歹吃几个——也不枉我费这些心。”

归年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包子,一缕缕麦面和红豆的香气飘过来,由他的鼻息而入丹田,诱惑着他寡淡的食欲。他知道沉香为这盘包子煞费苦心,自己似乎不该再辜负了她。他接过了沉香递来的包子,吃了一个去。

“倒有一股特别的味道,甘而略苦,有回味。”归年吃完第一个包子后说道。

“你只说好不好吃。”沉香温存地说道。

“好吃。”归年点点头。

“那你再吃一个。”沉香又递过来一个。

“有些饱了。”

“亏你还是个男人,吃一个包子就能饱?你大约是这些日子饿得肠胃小了,我说你索性再吃一个——好歹我花了一个时辰做的。”

归年无法驳沉香的盛情,他又接过一个包子吃起来,这第二个却吃得慢多了——他病了这些日子,饮食倦怠,一个包子已经吃得脾胃胀满了,第二个只能勉强吃下去。他吃到第二个包子的豆馅时,那种特别的味道又充盈了整个舌尖-——那么地熟悉而又亲切,是了,是喝盘陀的味道?或者说,是忘川的味道?归年越来越接近这个味道的来源,准确地说,应该是萱奴种下的萱草的味道!

“你这是红豆泥?”他突然问沉香。

“嗯,是啊。”沉香的心一颤,声音也没有了底气。

“你的红豆泥怎么有萱草的味道?”

沉香更加慌张起来,支支吾吾地竟不知如何做答。归年扯过胸前挂的荷包,打开来看时,“王珠”仍在,但“忘忧丹”却不见了。

“我的‘忘忧丹’呢?你拿了?”归年逼视着沉香问道:“你是不是放进包子里给我吃了?”

沉香不敢回答。归年已经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答案。他突然拿一根筷子□□咽喉,“哇哇”地呕吐起来。一会儿,就把刚吃进去的包子吐了出来。沉香见他难受的样子,不住地替他在背上拍起来。

“归年哥,你这又是何苦呢?忘了萱奴,你就解脱了,何必苦苦地思念着她,让自己如身陷炼狱一般。我们看着如何忍心?”沉香热泪盈眶。

“还有多少?!”归年不理沉香的劝说,喝问道。

“什么多少?”

“还有多少‘忘忧丹’我没吃下去?”

沉香被归年横眉怒目的样子吓着了,老老实实地说:“分了两半,你吃的头一个包子有一半,这个包子里还有一半。”她把归年吃了一口的第二个包子拿过来。归年一把抓了过来,把里面的馅取了出来,他看到“忘忧丹”和红豆泥掺在了一起,眼泪顿时如雨纷飞。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萱奴,妨碍你什么了?你就是妒嫉她!你就是希望我把她忘得干干净净!”归年对着沉香喊道:“你知道,这颗‘忘忧丹’是她种了一川的萱草才凝炼出来的!从撒种、间苗、浇水直至开花,都是我们一起劳作,那一川萱草连绵很远,像一道火焰一样,一直漫延到河边。那样的日子,只有萱奴能够给我!”

沉香被贬斥得有些恼怒了,她质问归年:“既然你们那么快乐,为什么她还要种萱草,制‘忘忧丹’?你们逍遥自在,有什么忧?”

“她本意是要我忘了你们还在伽沙寺,她想永远留在喝盘陀过我们神仙眷属的日子。但是她懂我的心,她看出来我还在惦记着你们,所以,她没有把‘忘忧丹’给我吃下去。她催着我回去找你们了。”

沉香沉默了,她不知道如何评说萱奴。是了,萱奴善解人意,萱奴烂漫多情,萱奴才色俱佳,但是,萱奴却自愿留在拔汗那,当那个什么王后去——她既然那么好,为什么又半路把你抛闪了去?

“我知道,萱奴在你的心里是无人能够替代的。我也没有指望取代她。可能是鬼使神差吧,我们怎么就误入了汗拔那皇宫?我倒希望我能代替萱奴留在王宫里,好让你们双宿双飞。”沉香垂泪道。

“不要再说了。你走吧。”归年摆摆手,脸面对着墙,不再看沉香。

沉香就要退出屋去,她想了想,把第二个包子里的馅取出来,仍旧用先前的蜡纸包好,退了出去。

晚间,帛黎布等人来到沉香的屋里询问结果。

“他吃进去半颗‘忘忧丹’,又立时吐了出来。”沉香黯淡地说道。

“怎么呢?”驼子问道。

沉香说道:“他尝出来了。”

“孽缘啊。”空空叹道:“那剩下那半颗呢?”

“我给取出来了,只是和上了红豆泥。”

“无妨。”空空说道:“红豆和萱草不相冲,想来还是有用的。你好生留着,这东西难得,也许来日还用得上。”

“归年这会儿怎么样?”帛黎布问道。

“他又和我提到萱奴,更难过了。”沉香说道。

“这可怎么好?”驼子为归年忧心忡忡,他对空空说道:“师傅,你最会讲经论道开导人,你劝说劝说归年,或者能让他开解。”

“他这样子,哪能听进我的话?”空空叹道:“不过,我倒有一个法子,或许能让他振作起来。”

“什么法子?”帛黎布问道。

空空让几个人贴近来,悄悄地说了自己的主意…

半夜时分,归年听得屋外乱哄哄一片,不知是什么事。坐起来向外观看,几个小喽罗跑了出去,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纷纷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遭劫了!”

“怎么回事?”归年问道。

“空空、驼子哥和帛大哥住一间房子,刚才几个土匪进来抢劫了他们,把金子全抢走了,把人也伤了!”拘弥说道。

“真的?”归年心里震惊,问道:“伤了谁呢?沉香呢?她还好吧?”

“女眷的屋子他们没有进,人家就是图财来的。只是驼子哥他们三个人都被砍伤了,伤得不轻呢。”

“快带我去去看看。”归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让拘弥扶着他去了驼子三人住的屋里。却见沉香正在给他们包扎,三人身上均有伤,血流不止,把衣服全染红了。

“这是怎么说?好好的怎么就进了匪?”归年急切地问道。

“可能早就被人盯着了。我们付大宗的钱两,都是夹剪下的金子,钱财外露,自然会被人惦记。这也是我疏忽了。唉……”帛黎布由着沉香给他裹着麻布包住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空空也在一边叫唤,手还捂在头上,脸上犹有血迹,拘弥在帮他收拾。

“空空师傅是怎么了?”归年问道。

“被打了头,这会儿痛得厉害。”空空疼得眉眼都扭曲了。

归年又向驼子看去,他的腿上也缠了重重的麻布,血已将麻布浸透,此时他面色苍白地靠在墙角,一边叹着气。归年走过去,坐在驼子身边问道:“觉得怎么样?”

“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伤口火辣辣地疼。”驼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流血过多,伤了原气,自然会眼前发黑。”归年心疼地说:“看清楚是什么人来抢的?”

“都熄了灯,哪里看得见?我们一点防备没有,空着手和人家争斗,结果全受伤了,包袱被抢走了,金子也在里面。”驼子说道。

“唉,金子倒还事小,可怜你们都受了伤。好在没伤着性命。”归年说道:“要不要请郎中看看?”

“已经上了止血散,血都止住了。倒不用请郎中。”沉香说道。

终于挨到了天明,驼子三人仍躺在屋里。小喽罗们已是起来了,见了三人伤成不轻,钱也被抢走了,都人心大乱,纷纷说道:“这下可怎么好?钱也没了,帛大哥他们都受了伤,我们往下可怎么走?”

“我说,不如我们散伙也罢了。走了这几千里,人疲马乏的,死的死,伤的伤,也该有个了结了。”

“是了,成日家马背上颠簸,除了行路,还是行路,认真是无趣。我也想家了。爹娘还在家苦等呢。”

几个开头一说起“散伙”,马上得到了余者的应和,都说要散了马队,各自回家,一时间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归年哥,你快去看看吧。”沉香跑到归年屋里叫道:“帛大哥他们受了伤,那些小喽罗们竟如群龙无首,叫嚷着要散伙呢。”

归年听了,也是诧异,忙跟着沉香来到院子里,果然见小喽罗们都在吵嚷着要回家。他对众人说道:“大家不要吵,帛大哥他们虽伤了,不日就可痊愈。想我们这一路走来,也曾经过两手空空的时候,我们即便沿街卖艺,不也都挨过来了吗?我们岂能因这点难处就半途而废?从这里到米国阿什玉那里,不过也就千八百里了,你们的家却在几千里外,大家算算,哪里更近呢?我们若到了米国,尚有阿什玉可以投靠,苦也就吃到头了。我请大家再忍耐些日子……”

“可是没钱怎么办?难道还沿街卖艺?”有个小喽罗问道。

“我有。”沉香从袖袋里拿出一小块金子。“帛大哥前些日子给了我半两金子,我没有动用。如今拿出来花销,只要节省些,或许可以走到米国。”沉香把金子递给了归年,又说道:“归年哥,驼子他们都受了伤,这些孩子又不懂事,只有你老成些。你带着我们走吧。如今,我们只有你可以依靠了,否则,无人带领就如一盘散沙,终是不成体统。”

“可是……”归年仍是犹疑:“我从来没有带领过马队,而且,这些日子,我虚弱得很,连马都骑不了。”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走,凡事都要历练。”沉香说道:“你这些日子总不好好吃饭,自然虚弱。我已经让厨里做了一大锅鸡汤给你们喝。今日就在这里歇息一日,你养精蓄锐,驼子他们也将养一日。明日就上路,他们三个受伤的人坐马车,你就骑你的‘踏雪’,先慢慢走。待你恢复了体力,便快马加鞭地走。你本来年轻力壮的,想来恢复起来也不难。”

归年想想,也只能如此——否则,马队群龙无首,也只能散伙。这一日,他乖乖地听沉香的话,吃饭睡觉,也不再有意作践自己。第二日清晨起来,身上有了些力气,虽然腿脚没有以前硬朗,但也可勉强上得马去。他带着小喽罗们把驼子三个人安置到马车上,自家骑着“踏雪”,带着马队慢慢走着。两三日后,他已恢复了元气,渐渐加快了速度,不日,终于临近了飒秣建东南的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