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嫂子,我是刘家集的……………”
“杨家嫂子,我是大王庄的………”
“杨家嫂子,我是沿河张家卫千户所的,是你杨家人儿呢………”
杨烁都看迷眼了,一会儿的功夫,十里八乡的媒婆就跟检鸡蛋似地,一个接一个。
老子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
刚喝完鸡蛋汤的杨烁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不时摸下自己的脸。闹不明白,自己哪来这么大吸引力。
这要是在后世,自己老娘不知道得臭屁成啥样?这么多上赶着的儿媳妇,眼睛都能挑花喽。
同行是冤家,媒婆之间也一样,一堆媒婆凑一块儿,说话都很烟囱似的,能呛死人,不知谁开的头,八字还没一撇呢,比起陪嫁来了。
“三十亩水田,三十亩呀………”
“两间镇上临街的铺面,一铺养三代………”
“我说的这家媒,人家就一个闺女,没儿子,将来家业还不都是十三的……”
“县城里给一套宅子,以后小两口也是城里人………”
众媒婆七嘴八舌,谁也不肯服输,眼看声越来越好,眼看就要打起来了。突然,一个轻描淡写地声儿,一下镇住全场。
“我们家老爷是县衙的户曹管事!”
杨烁记得一个媒婆,最后进屋的,五十块来岁,一脸横肉,和容嬷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户曹管事!众媒婆都被镇住了。在明朝这不是和官儿,就是个吏,但却是管着全县人口徭役的实权人物,谁敢得罪?
容嬷嬷面有得色,带着城里媒婆特有的优越感,俯瞰众人,眉眼里满是不屑,嘴角挂着揶揄。
脸上的表情不言而喻,一群土包子,想招未来的秀才公当女婿,也不撒泼尿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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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依偎在杨烁肩头。
大眼睛,好奇地在媒婆们身上打转,大人们说的话她能听懂,但就是不明白。
“爹,这些人要啥呀?”
杨烁都飘飘然了,看戏一样乐不可支,浑然没有主角的觉悟,随口道,“给你爹我介绍媳妇!”
小丫肉嘟嘟的小脸顿时有些呆滞了,楞楞地看着杨烁,眼圈忽地就红了,咬着嘴唇,“爹,你别娶媳妇好不?”
杨烁回头,把目光从那些媒婆身上挪开。眼前一双清澈的眸子,已是含着泪了,每日都笑呵呵的小丫,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怎么了这是?”杨烁问答。
小丫抽噎两下,“爹娶了媳妇,就不要我了。”
世间男儿最见不了的,就是如此。虽非亲生,可杨烁要已把自己当成了小丫的父亲,此刻见小闺女泪眼汪汪,心里咯噔一下。
“放心吧,爹不娶。”笑着抓起小丫的小手,“爹才不要别人呢,爹永远陪着你。”
小丫破涕为笑,众媒婆却是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杨十三不是未婚么,怎么忽然多出个闺女来?
“各位婶子。”杨烁作了个揖,笑道,“你们都来晚了,我呀名花有主儿了。”
说着,用手拍拍小丫头,“我个这小丫头的娘已经定了亲事了。”
阿!众人傻眼。
最先来的媒婆翠花跟踩了老鼠尾巴一样,叫道,“十三,你了别犯傻,那,那可是个寡妇。”
众人一下明了,来之前都做足了功课,杨十三有个相好的小寡妇,少年爱色么,谁都没当回事。
杨烁正色说道,“寡妇怎么了?我娶了她,她就不是了么!再说,寡妇怎么了。武则天也是寡妇,可人家还是咱们中国第一位女皇帝呢。”
说这个可是鸡同鸭讲了,媒婆们哪知道武则天是谁?各个一脸呆滞,说不出话来,在她们看来,有大姑娘不娶非要寡妇,那不是傻了么!
再说,这杨烁,杨十三马上就是有功名的人了,找个寡妇也不和体统啊!
“让各位婶子白跑一趟。”此时,杨烁笑呵呵地,“正好儿,我家有个养鸡厂,一会走的时候,都带点我家的鸡蛋。”
屋里气氛有些尴尬,媒婆们坐在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为难,屋外忽然又有声音传来。
“杨世伯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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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伯,这是个比较有档次的称呼。
能喊出这个词的人,一般也都是有点身份的。
放小老百姓身上,就是一声叔呀,大爷呀。
“谁呀?”杨老憨正让这些媒婆闹的头疼,听见声就推开门迎了出去,杨烁也紧随其后。
门外,一三十许,古铜肤色方脸汉子刚从一匹马上下来。他身后,七八个穿着公服,佩戴腰刀的公人。
“陈武?”杨老憨看了看,认清来人。
听见这个名字,杨烁也明白来人是谁。他最开始来这个时代的户籍,应该就是这人给办的,青田县的捕头,杨老憨和他老爹当年也是一块刀头舔血的兄弟。
这人杨烁虽没见过,可感官不好。就因为陈老爷子去世,杨老憨夫妇奔丧,居然连顿席都没留。
典型的势利眼呀!
“诶呀,杨世伯。”陈武见杨老憨出来,赶紧一个恭敬的晚辈礼,“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杨老憨也有点迷糊,这唱地哪出?以前见这小子,他可没这么恭敬。
陈武目光转向杨烁,笑容极其爽朗,“这位就是杨家十三弟吧,哥哥早该来看看你,可是县里太忙,居然一点闲功夫没有。”
这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老子突然有了主角光环?
“今儿来也是县太爷给我派的公务,正好我假公济私,来跟你聚聚。”说着,陈武一板脸,打着官腔,对身后公人吩咐道,“来呀,把地契文书给我十三弟拿过来。”
这么回事!杨烁明白了,敢情这捕头是给自己送地契来了。怪不得一上来,就是一堆场面话,这是知道老子攀上县太爷了。
这人倒是真势力,真小人。心里头腹诽,脸上还得笑,虚伪才显得情商高么。
可杨烁的眼睛早盯着那公人拿出的文书包,就差上前抢了,眼神哪有功夫搭理他。
陈武昨晚上悔了一夜,他也是县里的实权派,早就知道杨家找了锦衣卫弄倒了王主簿,当时就悔了,这么好的关系自己居然没想过去维护。
昨天忽然听说县太爷给杨烁做保,又听说把王主簿被抄没的庄子给了杨烁,肠子都悔青了。
县太爷是他顶头上司呀,这杨家到底有什么关系,让县令大人这么下血本?万一某天,杨家在县令面前说自己几句小话儿,自己这位子还稳当吗?
地契!
十六开大小的一张纸,给的字,红的印,从右到左写的繁体字,田八百亩。
八百亩,一亩地三十三米长,二十米宽,乘以八百,有多大?
不敢想,不敢想!
杨烁嘴都笑歪了,那些地契的手都有些抖。从今儿起,他不在是这个时代的过客,他真正是这个时代的人了,因为他有了自己的土地。
就像后世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一样,这地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基业,就是他以后吃肉喝酒的资本。
“这,这就成了。”不觉间,居然连嗓子都有些变声了。
陈武大笑着说道,“还得去庄子上走一趟,衙门的文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还有一份文书等着你签字画押呢。庄子上的佃户你也得见见,你是他们东家呀。”说着,拍了两下胸脯,“就怕有佃户里有能跳的,怕你年轻镇不住,哥哥我把衙门里弟兄都带来了,今儿给你坐镇。”
“有劳了。”杨烁拱手,心神激荡,“多谢。”
“自己兄弟,客气什么。”陈武哈哈大笑,“走吧,十三弟,事不宜迟。”
“走,走。”杨烁重重点头,朝家人说道,“爹,娘,走咱们一起去新家瞅瞅,八百亩那!”
说着,一把抄起跟屁虫小丫,“走,闺女,跟爹去看看咱家大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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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亩具体有多大,杨烁也说不上来,反正是一眼望不到头。
而且,那庄子的实际面积,绝对超过这个数,因为那庄子的后头还有一片林子,挨着庄子是官道,庄子里还有条南北贯通的小河,外加一套三进的宅院。
地契让杨张氏抢了过去,揣进怀里,二老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那可是好大一份家业,只有子孙经营得当,永远穷不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庄子牌楼就在眼前。说是个庄子其实就是个小村落,村里头住着一部分佃户,还有些手艺人。此刻,楼底下几十号人等在那,鸦雀无声,几个公服的官府中人坐在搭起来的凉棚里纳凉。
“来了,来了。”纳凉的官家人站起身,就意味着正主来了。
杨烁抱着小丫走在前面,走近了,那几人就迎了过来。
陈武介绍道,“这位就是杨烁杨十三。”又介绍几位公人,“这几位都是县衙的书办,赶了一早上,就等你这大财主签字画押呢。”
“有劳,辛苦。”杨烁笑得吃了蜜一样。
一年长书办笑道,“正主来了,咱们先办正事。”说完,抽出几张卷宗一样的东西,“杨东家,这里签字。”
杨烁傻子一样,别人说干啥就干啥,签字画押按手印,明明没好体力活,脑门上却出汗了。
“大功告成。”书办笑道,“恭喜杨东家。”
“恭喜,恭喜。”一让人也笑着祝贺。
“同喜,同喜!”杨烁嘴都笑歪了,“一会儿别走,今儿我请客,请诸位喝几杯。”
“好说,好说。”
陈武指着那些站着的佃户,“庄子上佃户都在这了,你这主家儿得交代几句。”
佃户们有的畏畏缩缩,有的伸长了脖子。杨烁好心情顿时熄了不少,这些人没到衣衫褴褛的地步,可看着也不像是日子干过的。
而且不少人,眼里满是忧色,担心什么?还不是担心这个新东家是个黑心肠,还不是担心人家另有打算,不租给他们!
心里的兴高采烈少了几分,多了些凝重。杨烁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来回游走,这些人精神面目居然连杨家村的村民都不如。
不过没关系,我过好日子,你们也能过上!我不会剥削你们,更不会压迫你们。
心里给自己打气,杨烁开口说道,“地,以后还是你们种。有啥事,明儿再说,今天都别走,一会酒肉管够,回家把媳妇孩子都喊来。”
说完,冲小丫问道,“闺女你说,以后这庄子叫啥名好?”
小丫大转着大眼睛,笑成一弯月牙,脆生生地,“杨家庄!”
“好,就叫娘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