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阔绰,好生阔绰。”赵三七是买卖人,金银看得最准不过了,边赞着边在脑里寻思,这会是哪家的人。
还未等说书先生做出反应,赵三七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门口又有声音传来:“先生,那小小的‘太湖会’便了,本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倒是我就用这十两金子点一段‘凤凰戏牡丹’来听听,先生应该会说吧?”
这些看客中在离门口最近的有几人游商多年近日休息在家,大江南北的跑了三二十年,江湖上的事自然是听说不少的。早就听说过“洛阳牡丹楼”的周景茹和“岐山凤凰楼”张小鸣有一个比武的十年之约,莫不是日子到了,找上门来了!当下便逃了开去,商人胆小,求财不求气,不敢看这样的热闹。而其他看客却只道是洛阳城有哪家新搬来的有钱人家的到市面上来显显财摆摆阔,点名要听有名的段子,便同觉得不可错过,叫好声连连又起,直摧说书人赶快开书。
那说书人毕竟不是糊涂人,斜眼偷瞟了一眼台子右手边所设的幔帐,并没有什么动静。可那门外传来的声音声声入耳,那幔帐内的人又怎能听不到。且不说幔帐里听着的是不是“洛阳牡丹”,只凭说,明知此处是洛阳城,茶楼对面便是牡丹圃,牡丹花圃中间就是牡丹楼,却还敢在这说这等样的疯话,便不是来挑衅的又是作何。既然敢来挑衅,便就算不是“金面凤凰”张小鸣本人,却应也不是好对付的人。若当真偏偏不巧又正好叫这位“洛阳牡丹”听了个正着可如何是好。当下弓着身子,双手捧着那八两金子,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先生!”又一个脆生生还带着童音的声音喊道,“有人给元宝你就说,咱们姑娘就是爱听故事,说什么故事姑娘都爱听。好好的金元宝,咱可没理由不赚她的。”
“哎呦呦,都说洛阳城的人规矩的很,倒是没成想,刚进洛阳,就遇见头多嘴的驴!”先前那个唱歌的女子嘲说道。众看官眼见得进得门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一身金丝重袍,颈腰腕踝缠紧着银缎,甚是晃眼。
那小姑娘就着靠门口最近的长凳便坐下,不待她坐稳,便有人拦话道:“莫要多言,休要再胡说!”虽是极少有人见过周景茹,可莲儿却是大都见过的,自然是有人听出了莲儿的声音。
那小姑娘却不理旁人,自顾自的叹气:“都道是‘众芳唯牡丹’,可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罢了。倒是又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才知不过也就是些淫花浪色,倒是还有些道理!”
“好你个没管教的野丫头,口气到是不小,到让我见识见识你究竟有多大能耐!”喝罢莲儿便从幔帐里飞扑出来,那小姑娘哪肯吃亏,踢开桌椅,立掌相迎,桌上乘着蜜饯果的碟子碎了一地,叫赵三七一阵心疼。
莲儿剑出中锋,一摇一刺,可是那个点“凤凰戏牡丹”听的姑娘,一双嫩掌,挂动风声刷刷作响,只贴着莲儿的剑,将莲儿的刺都荡了开去。只过得一二十刺,眼见得那小姑娘手掌越打越红,挥动起来有急有缓,只看到一片一片的红色掌影,像极了纷纷下落的梧桐树叶缠着莲儿。
又斗过十几回合,满堂的看客连同伙计茶博士早已跑得跑、逃得逃,一堂的桌椅板凳被打得稀烂,将偌大的一个说书场给两人腾了出来成了擂台。却只有说书人躲在长柜后面,探头探脑,盯着打斗的二人,不舍得错过。
忽的,又听门口一声瑶琴声响,打斗着的二人心头俱是一颤,各自退开。琴声缓熄,又接上一个老妇的声音:“梧桐,你家姑娘要你来洛阳,是来惹是生非的么?”
这二人听声音便谁知道是袁紫衣,莲儿收剑做得意状,是那梧桐哆嗦起来,扑通向着门口一跪,覆在地上不敢答话。
“你这双红叶梧桐掌是不想要了么?”说罢,只听得咄咄的两声,两颗松香块激射入内,顿时便见了鲜血——竟是梧桐的双掌皆被打透。那叫梧桐的姑娘忍痛不敢吭声,眼见得汗珠儿与泪珠儿滚在一处,滴答滴答的落了一地,将血冲成了粉色。
“袁姐姐,这是梧桐自作主张,与姑娘无干!不关我家姑娘的事!”
袁紫衣不语,梧桐便起身跌着走了出去。见梧桐被教训,莲儿倒是得意的很,打算掷剑过去刺她,却又不敢在袁紫衣眼前胡闹,只得朝梧桐的背影啐了一声,道“袁姐姐,看日头这也开始朝西走了,想必姑娘午睡这会儿也该醒了,莲儿赶回去伺候了。姑娘晌午还念叨你呢,说你……”
话没说完,只眼前一花,便觉得什么东西从眼前晃过,然后便听得周景茹所坐的幔帐内传出“啪、啪”的两声声响,忙喊道:“袁紫衣,你这是做什么,姑娘不在里面!”
可袁紫衣哪里会搭理她,莲儿只得窜进幔帐里面。
袁紫衣却冷哼道:“好个忠心的小丫头!”说着,再次传出“啪啪”的声音,这次声音也变的更大更响。直响到三四十声的时候,幔帐上便溅上了许多血点。
那梧桐受伤的时候正是背对着那个说书人,说书人又是躲在长柜后面,脑袋时探时缩,眼睛时睁时闭,想看却又不敢看,所以并不清楚状况,只知道那个叫梧桐的姑娘害怕这个叫“袁姐姐”的人,挨了教训离了开去。可这会儿幔帐上的血点应声而增,却是越来越多,他也只吓得将整个身子缩到了长柜里面不敢再看,听着啪啪的声响,每响一声,他就跟着紧一下眉、闭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