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又响了有六七十声，声音才停了，说书人长吐了口气，两手撑地，跌坐在地上。这一坐，却正好发现眼前就是幔帐，正巧那幔帐被风吹起一帘，搭在了柱子上的油灯上，掀开一条缝。

说书人从这掀起的裂缝看将进去，只见先前那个叫莲儿的姑娘的脸被打得脂粉模糊，说书人心口窝一疼，不忍再看。

“周景茹，这一百个嘴巴权当做你不守‘牡丹为牢’之约的教训！”

“是，袁姐姐教训的是！只不过你先是打跑了梧桐，又打伤了莲儿，那这給张小鸣的信，由谁送去呢？”

“你想叫我帮你送信？”说着，便见一个镂空镶银的胭脂盒朝自己丢过来。

“那就先谢过姐姐了！此事尤其重要，若是由袁姐姐你亲自送过去的话，想必她张小鸣定是一万个照办，不敢马虎！”

“哼！”袁紫衣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算是答应了。

直到看到此处，莲儿才明白，“原来姑娘故意违约，要的就是差袁紫衣去送那封至关重要的信。”转念又一想，“姑娘也朕是辛苦。当年袁紫衣定下这‘不到凤凰牡丹之约不得出牡丹楼一步’的规矩，若是在我莲儿身上，只怕早就闷死了！”

说书人等了片刻时候，再没有听到其他声响，想来那个打人的袁紫衣应是已经走了，便又偷眼朝幔帐上看去。这幔帐原本是粉色纱帐，现在红得好像是绣着红梅花一般。幔帐内，莲儿姑娘已经趴在了地上，而在她身后的罗汉床上斜靠着一人，合着眼睛正在呷茶，说书人仔细一看，那人端的正是洛阳牡丹会上最有名的牡丹楼主——“洛阳牡丹”周景茹。

说书人看得呆了半盏茶时间，直到周景茹将手中的茶盏稳稳往桌上一放，咯的一声脆响，才回过神来。

“先生。”

说书先生慌忙低头：“呃，是是。”

“您会不会说‘凤凰戏牡丹’的故事。”

那说书人听此一问，若是旁人倒也好说，可他偏偏看到了那幔帐内问这句话的正是“洛阳牡丹”周景茹，立时真真不知道怎么答话。

“先生，你不是收了两锭大金么？既然有人还在等着听，不如就说来听听吧。”

这时说书人才觉出自己还一手一个的攥着那两个金元宝，这会儿只觉得这金元宝热得烫手，直叫手心热的不停地流着汗。想丢掉，却又不敢丢。

“凤凰戏牡丹”的故事自然是不难讲，可说书人这会儿却不知道该不该说，也更不知道说成什么样才好。正在他犹豫的时候，门口又进来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后生，一边进得门来，一边笑声说道：“孔先生，既然‘洛阳牡丹’都开口了，您说说也罢。”

“怎，怎么，萧公子也到洛阳来了！”这时便是任谁出来说话，只怕也比刚刚进来的人好得多。孔先生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怎么今天出门前就没瞧瞧黄历，怎么今天这多惠茶楼这么热闹，万一、万一待会施眸姑娘也来了，那可就真热闹到头了……”

来人叫萧沛，朗朗笑道：“孔先生，我从京城快马赶过来，没想到还是错过了牡丹盛会。本来还以为是白跑一趟，便是刚才那场戏，看的便很是过瘾啊！”

“萧公子……”孔先生突然高声喊他，本想拦萧沛的话，却不料萧沛反而更大了声。

“江湖传言，‘凤凰牡丹，一战之约’，更有胭脂楼的‘无形相思’做见证！有道是‘岐山困凤凰，洛阳囚牡丹’，一座牡丹楼一座凤凰楼权作雷池，十年不得出一步。如今不过还有数年的时间，怎么周姑娘竟然敢出得三丈三的牡丹花圃了？难道是嫌这几年抢得知剑门的风头还不够么？”

“孔先生，这等闲人是谁？”这含混不清的话，竟是从莲儿口中说出来的。

说书人爬到幔帐口子下面，低声道：“小周姑娘，往年老头儿也会到太湖去凑凑热闹，顺便也搜集一些说书的话头儿。这个‘萧公子’便是在太湖会上结识的，本来也没什么深交。今年开春，我在京城说书，才又碰到这位萧公子，正好赶上这位萧公子高中进士第十一名，游街经过正叫我看到，这才知道萧公子本名是叫‘萧沛’的。可是小周姑娘你可知萧沛是什么人么？萧公子不但是朝廷的进士，还、还是知剑门萧白璋萧掌门的独子，萧沛啊！”

“原来这人就是萧沛！”莲儿还倒在地上，只得偷眼从幔帐下面朝外看去。只见那人容貌风度一般，但是却能觉出一股忠秉正派的气质，心中暗暗比较：“跟他的爹一点都不一样。”莲儿前翻到太湖给石笙送信时，出于好奇，悄悄的见过萧白璋。

周景茹听完说书的孔先生的话，并不去理他，却去问莲儿：“莲儿，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莲儿看得那萧沛，正有点发愣，却听得姑娘这么一问，当下反应不过来，用手只得挣扎着撑着直起身子，瞧着姑娘的神情，小心道：“姑，姑娘。莲儿觉得他不是坏人！”

还没等周景茹做出反映，那萧沛竟然又抢了话，“莲儿姑娘说的可是真心话么？若是你家姑娘一会儿叫你杀了我呢？”

萧沛突然这样说，周景茹、莲儿和孔先生都是心里一动。孔先生的怕只是知道他是萧白璋的儿子，如今又是朝廷进士及第，若是他出了事，江湖朝廷恐怕都拿在场的人脱不了干系。又想起刚刚才对周景茹说过与萧沛“本来也没有什么交情”的话，不知日后如何与萧沛再见面。莲儿却只顾着急的看着周景茹，心中只道：姑娘年年叫我盯着太湖，只怕那便就与姑娘的大事大有干系，如今这个人却是太湖门主的儿子，姑娘当真要杀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