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马艳在厨房一行忙碌,一行暗思:“昨晚我梦见季儿来看我,还带了一篮子鸡蛋,今早他果真就送鸡蛋羹来,莫非是苍天助我如愿以偿不成?”想着,便来到客堂,对着玉皇大帝的塑像,双掌合十轻声念道:“多谢你老人家相助。”念罢,在蒲团上叩首三遭,起身归厨房去了。
话分两头。却又说彼时于季来至马艳家,将鸡蛋羹放入厨房,心中挂念父母,便不及等马艳回来说话,匆匆去了。回到家中,见其父于庐在马棚旁饮马,便走上前说道:“父亲有恙在身,快回屋歇着。”不及于庐语言,便将他推进屋去。
一家人聚在内室,于季母亲江席劝道:“季儿,你不必忧心。我与你父亲偶感风寒,喝几碗开水,疏散疏散就好了。你快骑马到姜姑娘家教书去,多教一天的书,就多赚一天的钱。”于季道:“我已是请过假了,怎好再回去。况且,姜姑娘也说了,我虽请了假,却不扣工钱的。”取桌上的两个大杯子,各倒满了水,又道:“你们在屋里多喝些热水,不要出屋,若再被冷风吹了,只怕病要加重的。我去请周医工过来看看。”两位老人答应了一声。于季忙忙地转身,小跑着出屋去了。
行至一处十字路口,忽见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男子骑马从对面过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两只麻鞋多处破损,都露着脚趾。至于季身旁时,只闻得“当”的一声,从那人身下掉下一件东西。于季低头去拾,见是一支嵌珠点翠镂萤缠枝银钗,不禁暗思:“素来不曾闻得有人会将钗镂刻成萤火虫的模样,看着倒也新巧别致。”想着,忙对着那男子大声喊道:“这位兄弟,你掉了东西。”那男子闻得身后有人喊他,便勒住缰绳,滚鞍下马,站住了脚。于季走上前,将银钗递过去,问道:“这可是你的银钗?”男子摸了摸衣袖,点头大笑道:“正是鄙人的。这是我夫人托我置办的小玩意,女人家都爱这东西,没办法,只得从邺城买了,回家哄她。”又对于季拱手道:“多谢仁兄。”于季也拱手道:“物归原主而已,不必多礼。”男子向于季点头一笑,翻身上马而去。
于季转身继续向前行,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来至周和家院门前。于季大声喊道:“周医工在家吗?”须臾,一个四十四五岁的妇人出来,开了院门。于季施礼问道:“周夫人,我父母有小恙,想请周医工去看看,不知他是否在家?”妇人回礼道:“他去邻村出诊了。”于季大惊,道:“近日附近山林中有老虎出没,周医工出村,岂不是危险吗?”妇人道:“我们都知道此事。只是我夫君救人心切,纵有老虎,他也要去。我们拦不住他,也就罢了。”于季道:“既如此,不知令爱、令郎可在?他们随我去也是一样的。”妇人道:“我的儿子也去邻村出诊了。只有我的女儿尚在家中,就教她随你去看看吧。”于季忙道:“有劳周蔷姑娘。我便在此地恭候了。”妇人点头,回屋去了。
妇人来至周蔷闺房,见她正在梳妆镜前搽胭脂,因说道:“蔷儿,于书生家人小恙,想请你去看看。你快一些,人家在外面等着呢。”周蔷闻之,眼睛一亮,忙问道:“就是那个大才子于季吗?”妇人道:“可不是他吗?咱们村里就他一个书生,哪里还会是别人?”周蔷含笑说道:“既是他,我去请进来。”说话时,便匆匆在镜前理好发髻、衣裳,转了个身,前后都照了一遭,忙忙地跑出屋。妇人在她身后说道:“你平日里那样稳重,怎么一见他就毛毛躁躁的?”周蔷回头吐了一下舌头,道:“人家可是才子,不可轻慢了。”说着,跑出了屋。
周蔷开门跑了两步,一眼看见于季站在院门口,正向自己这边看来。遂骤然停住脚步,将眼睛眯着,嘴角翘着,身子挺拔着,轻轻柔柔、一步一摇地徐徐走过去。来至院门口,向于季深深道了个万福,轻声说道:“于大才子,外面冷,请进来坐吧。待我梳妆完了,就随你去。”于季忙深深还了一礼,道:“周姑娘过誉了。既然你尚有事未完,我多等一时也无妨。”说着,二人同入室。
周蔷引于季至客堂,请他落坐,又倒了一杯热茶,含笑说道:“于大才子,你且等一等,我就来。”说着去了。
于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向茶杯里吹了几回,刚饮一小口,只见一个老叟拄着拐杖走过来。老叟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笑呵呵问道:“你就是于书生吧?”于季忙起身,施礼道:“鄙人正是于季。”老叟坐在于季对面,摇着手道:“快坐下,不必多礼。”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说道:“我是蔷儿的祖父。我听那丫头说,你会吟诗作画,还写得一手好字。有一日,她随父兄去你家,看见你画的山水画、美人画,还有画旁题的诗,赞叹不已。那丫头说,论才华,在村中你是首屈一指的。今日得见,果然仪表不俗,像个读书人。”于季道:“说来惭愧。我那些诗画都只是玩意,既卖不了钱,换油米度日;也难拿出手,作为礼物去赠人。”老叟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蔷儿年纪虽不大,倒是个极有慧根的姑娘。她自幼酷爱这些东西,书房里也藏了几件好字、好画,虽是赝品,也都是高人临出来的。她既说你的诗画好,想必不会差。你既有这才华,何不去邺城富贵人家,谋个幕僚之类的差事?”于季叹了一口气,道:“我前几年也曾谋过的,只是管事的人要银子贿赂,才肯替我办事。我没有钱,无法,只得罢了。”老叟问:“如今你靠什么谋生?是务农,还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