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美妇人斥责于季一番,于季施礼不迭,说道:“夫人错怪鄙人了,鄙人确无冒犯之意。”美妇人道:“既如此,你先过去,休再跟着我。”于季答应一声,快步走了过去,经前方分岔路,向左一转,小跑着去了。美妇人在于季身后瞪了一眼他的背影,轻声嘀咕道:“早这样岂不好?定要待我发作一番,才抛了轻薄的念想,狼狈着去。”
且说于季一路小跑,又经过几条小路,方辗转回至家中。入了院门,见于庐正在井边提水,忙走上前,说道:“父亲,你今日就在屋里歇着,这些事我来做。”说着,便将水桶接在手里,又将井里的一桶水提上来。于庐见他气喘吁吁,脸上淌着汗,头发上昌着热气,问道:“你是从艳儿家跑回来的吗?”于季搪塞道:“孩儿想锻炼锻炼身子,就跑了一会儿。”于庐道:“天天骑马去姜姑娘家,还不够锻炼的?以后休这样跑了。路上多处是冰,你跑快了踩在上面,容易摔倒;再有,冬天里风冷,你头上都是汗,又没戴帽子,容易生病。”于季回一声“知道了”,便将水桶用扁担担好,将扁担扛在肩上。
父子二人一并向屋门走,于庐道:“适才你出去不久,艳儿就过来了,小青盆也带了过来。”于季道:“怪不得我去她家,没有人在呢,原来我们竟是走岔了路。”至屋门口,于季将两桶水提进屋,于庐将扁担靠墙放好,也跟了进来。
于季入厨房,将水倒入大缸,又将水桶靠墙放好,便来到内室。马艳正与江席坐在桌边饮茶谈天,见于季进来,忙含笑说道:“你刚出门,我就来了。”于季道:“我是从小路过去的,与姐姐走岔了路。”说着,挨着江席坐了。江席问马艳道:“近来还做噩梦吗?”马艳道:“近日吃了些安神的药,觉得略好些,不常做噩梦了。”于季问:“艳姐姐现也吃着药吗?是在哪里开的方子?在哪里买的药?”马艳闻此言,暗思道:“梦里的季儿,是知道我吃药的事的。现世的他,竟毫不知情。可见梦就是梦,当不得真的。”想着,微笑着说道:“日前我的一位房客,去周医工家求医,周医工的两个孩子去我家,诊过了脉,开了方子,留了些药。”于季道:“周蔷姑娘与周庄兄弟年纪虽轻,医术都是不差的。今早,周蔷姑娘便来了我家,为我父母诊治了病症,又热心又周全,我看她日后定是有大作为的人……”于季话尚未说完,江席抢先说道:“我们这都是小病,大凡知道些粗浅医理的人都会诊治。为我们诊病,还谈不上医术高明不高明这上头,至多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于季见江席如此,也便不再言语。江席转头又对马艳道:“艳儿,那鸡蛋羹吃过了没有?”马艳道:“吃过了,很香呢。”江席眯眼笑着说道:“姜姑娘昨日送给季儿六个鸡蛋,教他回来孝敬我们。我们一想,你爱吃这个,便做了鸡蛋羹,分你一半。”马艳也眯着眼笑道:“多谢伯母一家人时常记挂着我。”江席拉着马艳的手,说道:“应该的。你小时候时常与季儿一处玩闹,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品性又好,做事又爽快,我们两个老人都喜欢你,时常念叨你。我还与季儿他父亲说,你虽与我们家没有血亲,咱们却时常往来,我们看待你就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呢。”马艳被说得心暖,泪水噙在眼里,也握着江席的手,含笑说道:“伯母一家能这样待我,是我一生的福气。”江席抚摸着马艳的脸,说道:“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多想着高兴的事。人这一世活着不易,但既已活着,就要好好地活。以后,遇到什么烦心事,就过来坐坐,与我们聊一聊。我们纵然帮不上多大的忙,也多少能为你排解些烦闷。”马艳点头。
众人正谈天,忽闻得院外有一个女子声音喊道:“敢问有人在家吗?”于季道:“我出去看看。”说着,小跑着去了。来到院门前,推门一看,竟是适才那个美妇人。于季心内大不自在,忙说道:“这位夫人,你究竟想怎样?我已经曲意向你赔过不是了,你还如此不依不饶,定要闹得教全村人都知道。我若有那个心,倒也罢了,我凭你杀剐就是;只是,我又没有那个心,岂能教你这样平白无故地冤屈了去?”美妇人一闻此语,也掌不住发怒道:“我还没发作,你倒先给我脸子瞧!适才若不是你鬼鬼祟祟地跟踪我,我岂能耽误那些工夫。你误了我的事,不赔罪也倒罢了,倒冲着我吼起来!”说着,向后退了一步,细细打量于季一番,说道:“你如何会在这里?你也太大胆了,竟然跟踪到这里来了!”于季气得捶胸顿足,说了一声“不可理喻的妇人”,复将院门闩上,拂袖走往后院,解手去了。
于庐见于季去了半晌不回,便走出屋门。因闻得院外那女子依旧在喊道:“可有人在家吗?”于庐便走了过去,开了门,问道:“姑娘有何事?”女子问道:“敢问这是于家吗?”于庐道:“是,我就姓于。”女子忙深施一礼,说道:“求于相公救命。”于庐吓了一大跳,忙问:“姑娘,是怎么了?我不是官府的人,如何救你?”女子道:“这事与官府不相干,官府也不会管。只有于相公你能帮我。”于庐听得糊涂,忙问:“究竟是什么事?我如何帮你?”女子搓着手,轻轻跺着脚,说道:“于相公,这外面冷得紧,我可以进屋里一行暖手,一行与你细说吗?”于庐允诺,闩过院门,引女子入室。
江席正与马艳谈天,见于庐引一个美貌的年轻妇人入室,便问他道:“这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