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人向江席、马艳施过了礼,对江席道:“我叫雷琢,近日来到村里。因前些日走失了女儿,四处寻访不得。闻得村里人说,于相公画得一手好画,今日特来贵宅,想烦请于相公画一幅我女儿的画像。我有了画像,寻女儿会便宜些。”说着,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递给于庐,道:“这是给于相公的酬劳,请千万帮我这一遭。”于庐忙推辞道:“雷姑娘,想必是你听错了,我的画画得并不好。若你十分想要画像,我的孩儿倒是可以帮你画一画。”雷琢闻言,忙向马艳施礼道:“原来姐姐会画画,请千万帮我一回。”马艳忙摇手道:“雷姑娘,我老伯说的不是我。”于庐于旁也道:“我是说我的儿子,他是个书生,书法、画画都还好。适才他说给你开门,也不知跑哪里去了。”雷琢闻之一惊,不禁暗思道:“莫非适才那个轻薄男子就是他的儿子?”
于庐话音刚落,只见于季推门入了内室。于季一眼看见雷琢,吓了一大跳,忙对于庐、江席二说道:“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教她进来了?你们休听她胡说,我适才从艳姐姐家回来,果真只是与她顺路而已。”又忿忿地对雷琢道:“你这个妇人,定要闹得我身败名裂你才安心不成?快快与我出去!”说着,便拉她向外走。于庐、江席、马艳听不明白于季的话。江席劈手将于季的手拉开,说道:“你一个汉子,拉一个女子,像什么样子!快快放手!”雷琢想了一回,叫苦不迭,暗思道:“原来适才竟是一场误会。我来寻他家,他又要回家,我们自然同路而行。”想至此,不觉羞愧难当,忙向于季施礼道:“原来你就是村里人说的于书生,适才是我不知原委,误会了你,请见谅。”于季不理她。江席问于季道:“你适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一句也听不明白。”于季回道:“我适才回来,与她同路。她就说我跟踪她,有意轻薄,凭我如何说,她只是不信。如今,竟找到咱们家来了。真真岂有此理!”于庐道:“这位雷姑娘来咱们家,不是说这件事。她想求你帮她画画。”于季“哼”了一声,道:“我不会画,会画也不给她画,教她另请高明!”于庐道:“她的女儿走失,正在四处去寻,你帮她画了她女儿画像,她找人更便宜些。你今日既得闲,便帮她一回吧。她还付十两银子的酬劳。”于季冷笑一声,仰着头道:“我原是个轻薄的人,人品差,画品自然差,不配画她千金女儿的画像。她既有钱,何必屈用在我身上?邺城的画匠多得是,她不必费十两大银,只消一两,便是画月里的嫦娥,也有人能画出来给她。”说着,便一扭头,拂袖去了西屋。
这里于庐见于季不愿意,便劝雷琢道:“姑娘,想是你们有些误会。他不愿意也罢了,你去邺城寻个画匠,也一样能画的。”雷琢思女心切,含泪说道:“我知道邺城有画匠,只是,去那里来回要费去我两日的工夫。我想早一日画出画像,便早一日能寻到女儿。倘或时候一长,我的女儿是生是死,就难意料了。”说着,那眼泪便扑簌簌掉下来,一颗一颗地滴在衣襟上。江席见状,便去了西屋,见于季躺在榻上看书,便劝道:“你的心胸也太小了些,他一个女人家,误会了你,适才既赔了不是,也就罢了,你何必这样计较?”于季正气得头晕,虽捧着书,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当下见江席进来,忙坐起身来,说道:“母亲,你不知道,她适才何其嚣张?说得我如同一个十恶不赦的淫贼一般。她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对我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飞扬跋扈,对她的侍女们不知如何虐待呢。我若帮她,岂不是助纣为虐吗?”江席笑道:“哪里有你说得那样严重?”于季道:“母亲不必劝我,我虽自认卑微,也不会与她这种人沆瀣一气!”江席无法,笑着摇了摇头,只得去了。
雷琢见江席出来,一行拭泪,一行问道:“伯母,于相公如何说?”江席轻叹一声,道:“他平日是个随和的人,只是偶尔生气,脾气便突然拐孤起来。”雷琢轻轻点一点头,自去西屋。
于季依旧躺在榻上看书,见雷琢进来,忙说道:“夫人不必多说。你既有钱,寻别的画匠去画也就是了。”雷琢道:“于相公,我真真是急用那画,求你千万帮我一帮。”于季不理她,将书盖在脸上,合着眼,不言语。突然闻得“咚”的一声响,将他吓了一跳,转头睁眼看时,见雷琢竟跪在那里,对着他叩首。原来雷琢本知不该如此卑微屈膝,然为了早日寻到女儿,也顾不得许多了。当下于季见她行如此大礼,心早已软将下来,忙忙地跳下榻,去搀扶雷琢,轻声将一些好话去安慰她道:“夫人,你这是何苦?我最禁不起女人跪,你快快起来。”雷琢道:“今日你若不答应我,我便长跪不起。”说着,便再叩首。吓得于季也跪下来,向雷琢叩首道:“夫人快休如此,我实受不起。我之所以不答应你,其实是有另一个缘由,是我怕自己画不好,误了你的事。”于季说的本是真心话,雷琢只道是他还生自己的气,并不信他的话,又叩首道:“于相公休要说笑,你还在生气而已。我直到拜得你几时不生气,答应我了才罢。”于季也便再叩首道:“夫人快快请起。我果真不骗夫人。说我生气不假,但我其实是碍于脸面。我若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画不好人物的貌相,恐怕被人耻笑了去,所以借故躲在这屋里避人。”雷琢又叩首道:“我只问于相公一句话,适才我冤枉了你,你原谅我不原谅我?”于季叩首道:“我哪里有那样小气?我早已是原谅夫人了。只是那画画的事,我着实不敢应的。适才我父亲说,你要画你女儿的画像。我自幼学画时,只画过水墨写意人物,不曾画过写实的貌相。若一时画出了差错,画得不像你女儿,真是要误了夫人大事的。”
二人正相互叩首说话,马艳推门进来,一眼看见,吃了一惊,忙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