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顾云柒做了很多噩梦，但是他不能想到那只是个开端而已。

在某一个春天，云柒坐在桌前写了一行字给顾睚看。这是云柒的交流方式，不说话的交流方式。

“我要走了。”

顾睚提眉看顾云柒，是在问他要去哪里。云柒继续写。

“我想去旅行。”

顾睚怔了怔，他瞥见了云柒收拾好的行李——看起来估计也没什么东西。顾睚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反对的情绪，他看着云柒，没有立刻说出来。

这时候的他苍白、憔悴。原本瘦弱的身体硬是熬过了这痛苦的两年。顾睚突然回想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他感觉那并不是他的本意，可是……

“你能不能……”

顾睚说不下去了，他似乎猜测到原因。他伸手抱住顾云柒。紧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顾睚闭紧了眼睛，流出了眼泪。他知道该哭的明明不是他才对。云柒也闭上眼睛，他慢慢伸手抱住顾睚。可是他不说话。顾睚已经习惯了他的不语，他觉得他知道是为什么。

“你能不能……”

云柒摇了摇头。他擦去顾睚的眼泪，慢慢写了张纸给他，然后拿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顾睚打开门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攥紧了云柒给的纸，靠在门边感觉到一阵无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无力。

“抱歉，一直都没有想起你没有名字。我姓顾，睚和鸦是谐音，你以后就叫顾睚吧。我走了，钱留给你。别难过，这些和你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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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

他突然回头看我。我回神，也看着他。他没什么波澜地笑着，眼中浮现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没那么明显。但是我知道那东西在他心里埋藏得很深。他的手放在玻璃上慢慢摩挲着，不知道力气到底是轻还是重，他的手指节微微发白，感觉几乎要把玻璃都按碎。

“c01曾经是我哥哥救治过的动物。只是他忘记了。”

他攥拳在玻璃罐子上用力捶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我的心被猛地揪了一下，好像是怕他把玻璃弄碎一样，我猜他也许有这个想法。

“我们或许是同类。恩将仇报的同类。他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说话的能力，我派人把他杀了。而c01呢？他救了他，耗费了时间，精力，最后c01却把他弄得生不如死。你觉得我们两个谁更可恶呢，嗯？阿魇？”

他叫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全身发颤。这个人，我眼前的人，我知道了那一片灰暗的缘由，我自认为可能早就知道的。我再一次后退了几步，我的脑中好像在剧烈地抽动，五脏六腑几乎要被这个人只有轻蔑的话语震碎。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双手捂着胸口，用力抓紧了衣服，睁大双眼看着银白色的地面，几乎是要呕吐。我隐约能看见那个人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他伸手拍我的背，眼中却好像要刺出一把刀立刻把我刺死。

“让你感觉很恶心。是不是？”

我又一次倒在地上了。我无神地看着他，知道他对我动了手脚。我的双眼有些无力地向上翻，但是我还保持着清醒。我看见了刺目的白色灯光，看见了玻璃容器中的顾睚，看见了这个人诡异的笑容，看见了银色金属上面的“c01”，我在某一瞬间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了，可是刺痛的双眼又拉了我一把。那个人低头看着我，收起了应该是他哥哥一样的，和善温柔的样子。是终于不想再伪装下去了吗？

“等药效过了，我自然会让你走。但是c01会留下，继续作为实验品。”

“不…不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不行？”他抬起头，只是低眼不屑一顾地看我。他抬脚踩在我脸上，我不觉得疼，大概是因为他说的药效吧。但是我的思想在强烈地刺激我，是要我作出举动，因为这个人的践踏而作出什么举动，“你这个肮脏的异种还没资格反抗人类。”

“……”我伸手抓住了他的脚，把他摔在一边。我惊讶于自己的力气，我过去，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像是要把他掐死，但是我不能。

“…你才是肮脏的…你的灵魂都是肮脏的。”

他的表情已经变得极度扭曲，因为我的举动，他的五官似乎都要挤在一起，嘴大张着似乎也无济于事。当他不再那么剧烈的呼吸的时候，我以为我真的要把他掐死了，稍稍松了力气。那一瞬间，我听见了枪上膛的声音，但是他不给我机会。他很迅速地在我身前顶住我的胸口，毫不犹豫开了六枪。

我没有其他感觉了，只觉得很疼，这是什么都无法缓解的疼痛。我的眼睛最先闭上了，随后我才倒了下去。我还能隐约感觉到他把我从他身上踹翻开。

外界是不是与我无关了呢？是不是与我这个快要死了的异种无关了呢？我听见自己微弱的心跳声，它在告诉我它即将停跳了。我要死了。死是什么感觉呢？我明明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原来真的是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