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为什么不攻打城？通过前线的战报来看，明军就算收复了小县城也不会有多少驻军，甚至只组织当地的士绅把守。”
“他们分不出人马把守吗？要知道在南面可是足足有二十万人。”
多铎的眼睛亮了起来，接口道：“不是他们不愿意分兵而是他们不敢分兵。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火炮来防守！”
“没错，因为没有足够的火炮，所以他们知道就算分兵把守也守不住只会白白损失兵力。”洪承畴点点头道，“小城他们不守，大城呢？他们肯定会守。”
“没错，大城他们一定会守，不然他们没法往前推进。只要他们敢守城。那他们只能等后方把火器运来再进攻。但是我们会给他们机会吗？”多铎笑道。
清军不善于守城攻城，但善于野战。明军针对这一点步步为营缓慢推进，清军拿明军的乌龟壳毫无办法。
“苏松一带就是明军分兵的地方，剩下的就是围点打援了。他们也需要粮草弹药，总不能连运输的部队也带着大量的火炮吧？”
“没错，故意在城池附近截断粮草，本王不信守城的人就眼睁睁的看着。”
“还有一点，打援的一定是精锐……”
这句话才是洪承畴的重点，精锐肯定是八旗。
苏松一带虽然离长江也不远，但想过江只有两点，南京和镇江，因为江阴以东有明军的水师。如此一来，只要明军的速度足够快，清军的主力只能被迫留在江南。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
另一半任务是留下多铎，洪承畴相信多铎肯定不会丢下八旗不管独自逃命。
如果明军的速度不够快，那就不管洪承畴的事了。毕竟从安庆到扬州没有任何坚城来阻挡明军的脚步。
此时的多铎还不甘心未经一仗便放弃东南，并且他还对济尔哈朗抱有希望。
…………
远处的群山笼罩在薄薄的雾中，天空中还在下着淅沥沥的小雨，雨丝随着微风缓缓的附在茅草上再拧成一股沿着茅草流下。雨水不断的冲击着地面形成一股股水流聚集在低洼处然后流进最近的小溪。
淡淡的青烟从茅草屋的后面升起，很快融入在薄雾中不见踪影。
“咳咳，杂家真的高估自己了。升火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公公从小生活在深宫大院之中，哪会懂的这些。”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
二狗子的声音虽然有些尖细但并不刺耳，“虽然我知道柳姑娘也是穷苦出身，可从小就被徐大家收养。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些……”
“公公误会了，不是养母待我不好，而是妾身自赎后被迫学的。那时候没有生计，能省一点是一点。”
柳如是自小家贫被卖到吴江为婢，稍大一些被江南名妓徐佛收养，待到了十四岁被嫁给年逾花甲的大学士为侍妾。那个大学士倒是很宠爱柳如是，经常抱在膝头教她读诗学文。等他死后，柳如是便被大学士的妻子卖入青楼。
二狗子叹息了一口气，默默的看着柳如是忙来忙去。
“公公有心事？”柳如是对呆呆的看着火焰的二狗子问道。
“也算不上什么心事。就是不知道皇爷怎么样了。”
“哦……公公能不能给妾身说说，陛下是一个怎样的人。”柳如是抬起头来问道。
二狗子看着不断跳动的火焰陷入沉思。过了良久才开口道：“虽然我跟着皇爷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我也说不上来他是一位怎样的人。”
柳如是不解的问道：“公公也不知道吗？”
她有些不相信，身为东厂的提督太监居然不知道皇帝是怎样的一个人，这可有点说不过去了。
“不是不知道而是很难说。”
柳如是沉默片刻说道：“确实很难说。”
二狗子诧异的看着她，后者马上解释道：“经过如此巨变，妾身想任何一个人都会在性情上有所改变。”
“嗯。皇爷也是如此。”
“先帝爷还在的时候，我虽然不在皇爷跟前伺候但也多少了解些。皇爷只能算是平庸，做个太平皇帝还可以，中兴之君……”说到这，二狗子摇摇头。
“后来神都巨变，皇爷也如同开窍了一般……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总之很复杂，一些想法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柳如是问道。
“怎么说呢？……你想想，要是富贵家的公子是如何看待身份不如自己的人？比如下人、乞丐、贱户。”
“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看他们如同蝼蚁一般。基本上都是这样。”
“出身富贵的人看不起出身贫贱的人是不是很平常。”
柳如是点点头。
“神都被破以前，皇爷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他也就对身边的太监好些。之后，他看所有人都一样……”
“都一样？”
“嗯，都一样。无论你是富贵还是贫贱，无论你是官还是民，无论你是男还是女……都一样，甚至和他一样。”
“和他一样？”柳如是的嘴巴张的很大。
“没错，和他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怎么可能？”柳如是难以置信，就算是再平易近人也没有这种平易近人之法。
二狗子笑道：“很难相信对吧？我当时也难以置信。要知道皇爷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呢。”
“这……这岂不是没有体统……”
“怎么会？他越是这样，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越是尊敬他，亲近他……大概就是皇爷常说的人格魅力吧。你可能不相信，皇爷在广州的时候常常走街串巷和那些百姓聊家常。甚至那些乞丐他都能聊上半天……”
“那真是个好皇帝。”
“谁说不是呢。”
“上次你说让妾身进那个经济司也是陛下的主意。”柳如是装作不经意的问起。
“嗯……”二狗子不假思索的答道。
柳如是眯着双眼继续问道：“为什么呢？”
“皇爷说……”二狗子感觉有些不对劲立即闭口不语。
柳如是脸色有些难看，她默默的填着柴火也不再作声。
二狗子看着柳如是的脸色不对劲就知道事情可能败露了，她应该猜到了什么。
“柳姑娘不要误会……”
“误会，我能误会什么？”柳如是神色不善的看着二狗子。
二狗子呐呐不敢言，他没想到柳如是如此聪慧，只几天的功夫便想明白了。
柳如是转头不再理会二狗子，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良久，柳如是幽幽的说道：“厂督大人，你就不给小女子一个解释吗？”
二狗子张张嘴没说什么，他尴尬的转头看向窗外。
“也是，你身为东厂提督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像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怎么关心一个小女子的想法。说什么平易近人，都是假的！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什么两样！”
二狗子看着怒极而泣的柳如是赶紧解释道：“柳姑娘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难道我说错了吗？你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柳姑娘，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顶着荡妇的名声被赶出钱家，你说你为了我好？”柳如是怒极道。
面对柳如是的愤怒，二狗子立即安慰道：“柳姑娘你放心，等此事一了，皇爷必定替你回复名誉……”
“好啊，你终于承认了是不是？”柳如是指着二狗子说道。
二狗子迷惑的问道：“我承认什么了？”
“承认什么了？你承认你是受皇帝的指使故意诬陷我……”
二狗子吓一跳赶紧解释道：“姑奶奶慎言，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我就说我当初行事如此隐秘，别人如何知道我与洪承畴相会的。就是你故意透漏出去的。你到底按的什么心！我的名声被败坏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说，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完，柳如是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出来。
二狗子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好。
过了一会，柳如是悄悄抬起头看着二狗子，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开口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没有。”二狗子坚定的回道。
“那你为何不给我一个解释……难道真是皇帝下的命令？”
二狗子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柳姑娘，你别误会。真不关皇爷的事，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主。”
柳如是站起身来盯着他道：“我不信，你要不给我一个解释，我会向陛下讨个公道！我就不信了，这天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
“唉……”二狗子叹了一口气，“我没说谎，真不是皇爷下的命令。一切都是我做的主。”
“你为什么这么做？”柳如是问道。
“我也是为了你好，真的。你也不想想，钱谦益死了后，你怎么办？难道你忘了以前周学士死的时候，你的遭遇。”
“那不同，那时候我只是一个侍妾，我做不了主。现在我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他去世了，我依然能当钱家的家。”
二狗子摇摇头，“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当不了钱家的家。你又何必死鸭子嘴硬。”
柳如是愣了片刻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二狗子温声劝道：“让你进经济司确实是皇爷的想法，他只是想让你给天下女子做个表率而已。”
“为什么是我？朝中不是还有秦将军吗？”柳如是呜咽道。
“秦将军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