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餐吧？”

颜语的右手边是一家店，这家店棕褐色的木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有歪歪扭扭的‘音乐餐吧’四个字。这是她走了几步之后注意到的第一家店。周边的吵嚷声和音乐声都没有进入颜语的耳朵，此刻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那块牌子发呆。

她还注意到门前地上放着的两个盆栽。一盆是深蓝色的类似玫瑰花朵的植物，散发着点点蓝色的光，轻盈的像是萤火虫。还有一盆是暗红色的曼珠沙华，颇有点孤零零的意味。

“这两盆都是假花吧……”特别是那曼珠沙华，颜语嘟囔了一声。

“小姐，这儿没有生命的存在。”意思就是假的很正常。

木门忽然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黑白相间直裰的儒雅中年男子，就差没带一顶东坡巾了。这人通身泛着一股闲逸之气，倒不像是冥界的人，而像个活神仙了。

“我说你….算了……”颜语指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问是谁的话，也没什么意思。况且此刻自己又丢了渡者，无心再找其他乐子了。

“看出来小姐内心有不少疑虑，我可以给你算一卦。”那人嘴角上扬，眉眼中露出笑意，揣着手的姿势让颜语放松了不少。

“本店提供冥界的一切人间式服务，音乐、鲜花和轨迹预测。”

“还真是稀奇啊……你看出来我哪里疑虑了？”颜语反问道。

“难道你不疑虑吗？”那人回了一句，仿佛已将颜语的内心所想看透了。他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气息平和而折中，与他音乐餐吧的店面透出的氛围倒是特别相似。

里面传来了一阵阵轻柔而婉转的竖笛声，时而有叫不出名字的音乐声混合在里面，依然很和谐。门前的两朵假花在悠扬的乐声中竟然舒展开了，颜语看得目瞪口呆。

总之……这儿越看越熟悉，音乐越听越熟悉，但也是特别奇怪的地方。

“你算得准吗？”颜语瞥了一眼假花，顿了顿之后说道，“我想算一个人的下落，尽快的。”

“自然是…..准的。”他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相比外面，里面的光线不怎么明亮。房屋中央有一张铺着黑布的木桌，桌上有一根将要燃尽的蜡烛，烛光摇摇曳曳似乎马上就要熄灭了。颜语又看了看，周围还有几幅画，那上面都是奇奇怪怪的荒山景色，还有奇奇怪怪的动植物，像极了以前看过的《山海经》里面的插图。

一旁还有一个古琴，没有人在弹，却发出了阵阵声音。

那人把蜡烛吹灭，移到了桌子的一角。原以为蜡烛熄灭，屋里唯一的光源就没有了，没想到熄灭的同时，四周围被厚布遮盖的窗户中透出了丝丝光亮。几束光映在那人略微苍白的脸上，颜语竟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肃穆。

一盆火红的假花被搬上了桌，硕大而密集的花瓣盛开着，点点红色的光散溢出来。颜语看见花瓣在微微的抖动，周围有一圈淡金色的小虫子挥动着翅膀飞舞，这也许是醒城的音乐餐吧里最好看的影像。颜渡说得对，醒城是个自己会喜欢的地方。

“这是什么？”颜语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仔细的盯着花朵，眼瞳中映照出的火红慢慢膨胀，似乎即将爆发出来。

她真怕那朵预测假花在膨胀之余会突然爆炸。她眼看着花朵一点点在盆中央变大，飞舞的小虫子渐渐融化在零零星星的灼热火光中。

只听“砰”的一声。

一瞬间，有人进来拉开了她，颜语只感觉天旋地转。

“啊————”

“……”

“吵什么，我在这儿呢。”

颜语猛地一抬头，就看见颜渡透露着无奈情绪的双眼，那里面还带着一丝丝的……虚弱？她忽然有点害怕。

“你……你没事吧？你没……”刚想说“死”这个字，颜语就把它咽了下去。

颜渡的帽子已经被摘了下来，几缕银白色的发丝沾在脸庞，颧骨上添了道浅浅的疤痕。他依旧护着一只袖子，颜语知道，里面有他要保护的灯。

当看向此刻既慌张又高兴地想哭的颜语时，颜渡的眼中泛起一股淡淡的笑意，嘴角往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变回了面瘫。这次，不是因为无情绪，而是因为疲倦。

“我让你看好她，没让你放她玩。”颜渡对那人说话的时候很严肃，眼神也变得凌厉了。

“老兄，我们也要做生意的嘛，这位小姐急着找你，我就帮她预测预测。”

“再说了，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你送她算是例行公事，而我也可以做点生意，我们互惠互利。”那人接着说。

本来还是有点仙风道骨或是隐逸之士气质的人，但是这会儿，那人的商人气质显露无疑了。看来，不管是人类社会还是冥界的小市场，都逃不了通俗的生存方式啊。

颜语忽而想起记忆力的一些零碎的片段，也是这种类似的时刻。

“颜小姐，再送你一句话，这个地方，不管是叫冥界，还是叫地狱，或者是炼狱，起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它都是一个群体待的地方。既然是群体，就无法高雅，也无法不俗，因为总得出点大家都能看得懂的东西。”那人说得很正经。

“走了。”颜渡面无表情的拉着回头看的颜语。

“我们还要走多久？”

“不久了。不过我这次出现……是来跟你道别的。”

“道别？”

“接下来的路，不会再有危险了，我护送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颜渡小心翼翼的把灯托了出来，光微弱了很多，几乎要熄灭了。

“我挺喜欢颜渡这个名字的。”他又说了一句。

还没等颜语反应过来，前面就出现了一道白色半透明的屏障。出了音乐餐吧之后，他们是沿着前面的路径直走的。颜语怎么也没想到，连个醒城还没逛够，就要进入下一阶段了。那道白色半透明的屏障后面有遥远的群山，近处只是一片草地，看上去风和日丽，和这儿的黑夜形成了对比。一般经历了如此漫长黑夜的人，都会向往那儿的白天吧。

“你要走？”颜语内心是决不答应的，哪怕违反什么破规定，也不想让颜渡走。

“因为在荒野浪费了点时间，所以不能让你好好的看看醒城了。记住，一直走就行了，到达目的地才是最终目标，不要作无意义的停留。”

“不行，你再陪我一段。”颜语扯住了他的衣角。她发现，颜渡的衣角被撕扯过，应该是和怪物打斗过，伤得也不轻。

“我的路程到此为止了。其实，这个灯就是我的存在。看见了吗，前面不是黑夜了，你不需要渡者了，我可以消失了。”

原来颜渡就是那样一个存在，颜语心里大惊。她拉住颜渡那只拿着灯的手，只感觉到一片冰冷，再一看，那灯光已然熄灭。

颜渡摸了下她的头，就从白色的光晕中退了出去。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