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州。
夜晚。刚刚一场大雪才停,朱韬看四下无人,急匆匆地走进一所门户森严的大宅子里。那宅子红漆大门,石狮两边分立,高悬的灯上写着诺大的一个“郑”字。
郑府院内深广,是九进九出的的大院子,屋舍众多,树木森然,气派非常。
厅堂内,一位年约五旬的清瘦男子居中而坐,他的名字叫郑客行,在这润州也是行医之人,只是近年很少露面,只是指挥着做些药材生意。
他身上穿绛紫色的绸袍,商贾多年,一双细长的眼睛却不怒自威。
他的旁边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温婉妇人,身穿一件紫色云霞织锦做的绣粉色芙蓉衣裙,衣饰高贵,看她皮肤白皙,神色安详,举止温柔。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天佑我族,天佑我族!”郑客行听到朱韬的话,击掌而叹,高兴之极。
“父亲,梅清年纪尚小,才只有三岁,父亲要为清儿作何打算?”只听朱韬低声道。
“把梅清即刻送到润州来吧,我自有分寸。”郑客行说话威严,不容置疑地道。
“可是,清儿年纪尚小,才只有三岁,能否……”
“什么?!你这不孝之子,当初为父本不许你与那汉族女子结为夫妇,你已违背父母之愿,如今我族的天兆如此,你竟敢要违背不成?!”郑客行用力一拍桌子,威严地打断朱韬的话。
“老爷。你先别动怒,韬儿也是顾虑梅清年纪小,又没有说不肯送她来。你这是又生气什么。”那妇人正是朱韬地母亲,见他父子二人起了争执。从中斡旋道。
是地,朱韬正是尔朱氏地后裔。因为是长子,父亲对他寄托了家族的期望。一向待他严厉。
在这个家族中,长子必须8岁离家。外出闯荡。一来是寻求机会,以谋大事;二来也是为了家族的安全。长子离家。不得对外表明身世,明示家人。只允许一个人有要事地时候,回家商量。
但女儿和其他地孩子虽然也是时刻遵循家族遗训,却不必离家。这也是作为长子地朱韬为什么希望悦溪生的是女儿地原因。
更何况,悦溪对他的身世还是一无所知,自己又怎么将梅清送来润州呢?
“依儿一个女孩子尚且深明大义,以我族复兴为重,凭我万贯家财,依儿美丽绝世,登门求亲的之中有多少青年才俊,可她小小年纪,15岁就忍辱嫁给李锜为侍妾。如今又只身一人在宫内独自支撑,有何其难?你作为长子,又做了什么?倒乐得清闲!”
郑客行想必是想到女儿,心中多了柔情和酸楚,因此,声音低缓,已经少了怒气,但句句字字凝重,直击人心。
朱韬听到这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悲声道:
“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比起妹妹,我真是惭愧万分,今天又惹父母动怒,更是不该。一切听凭父亲安排,再不敢多言了。”
那妇人眼中含泪,上前连忙扶起朱韬,说:
“孩儿知错就好了。不是你父亲不疼爱梅清,你不知道,你父亲多少次去岳州,就是为了暗处看梅清一眼,回来后高兴得不得了,常说像你妹妹小时候的样子。”
她停一停,又低声道:
“梅清听到那鼓乐声,正是上天注定她要为我族搏杀,这是她的命运。你千万别心中怨恨你父亲,我族如果没有这个信念和目标,恐怕就早不复存在了。”
“孩儿不敢,也许真是命运如此吧。”朱韬从小知道家族的复兴大任,可是,八岁的孩子离家的种种痛楚,却让他感触更深,内心里,他更希望像一个平常的人那样,家人能够一起团聚,快乐的生活。
可是,尔朱氏的后裔世世代代,又怎能忘记草原,忘记称雄?这家族的多少人,为了这,背负这使命几百年,从北国草原,到南疆苗寨,祖先是怎样从北到南的独自漂泊,后代便要怎样的从南到北的扎根迁移着努力,直到重新拥有了广袤的草原,拥有了称雄的铁骑……
“梅清这孩子将来必有一番作为的,我族叱咤风云,雄震草原,如今连接天降吉兆,我族复兴有望了。”
他见朱韬认错,气也消了,转向朱韬道:“你乃男儿,又怎能如此儿女情长,日后能成何大事?与事何益?”
“韬儿自幼一人漂泊在外,难免贪恋家中温暖。既然他已经知道错了,老爷你就不必再责备他了。”郑夫人道。
“就是因为他离家在外,常不在身边,我才不免多说几句。那韬儿,你即刻启程,元宵节之前必定要送梅清到此,莫在迟延。”
郑客行沉吟道:“此事重大,你必须万分谨慎。”话锋一转,又说:
“梅清此时已经三岁,天兆如此,再拖几年,她记事更多,小孩子心无城府,在危险之地,怕泄露了真情,反倒凶险。”
“天这么冷,夜也深了,让韬儿明日再走吧。”郑夫人见郑客行这就叫儿子启程,说。
“也好。”
“父亲教诲的是,孩儿谨记在心。”
朱韬听了父亲的话,也深觉得梅清记事太多,反而不好,想到刚才自己的想法,真是身在其中,利弊权衡以“情”障目了。
定下了大事,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起了家常。
“听说弟弟近来练武精进了,我一会儿去看看他吧。”朱韬道。
“也好,你去吧。别太晚,你明日一早还要快些赶回去呢。”
朱韬答应了一声,起身出门到后院去了,看儿子的身影在黑暗中隐没,厅内的郑客行和夫人相对无言。
庭院深深,有风吹过,树上飘飘洒洒地雪花落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