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佑四年的年底，琉球再次出现了一样新奇的物事：“马车”！

由于目前的新式工厂全都是利用水力，必须建设在河流的旁边，所以对交通具有极强的依赖性。此时没有任何方便耐用的建筑材料，以至于蒋穿林虽然每年都会发动十数万的奴隶修路，各地道路仍是变得越来越堵，再加上这个时代没有橡胶，车轱辘对路面的损伤几乎和马蹄一样大，路面经常损坏，导致交通问题日趋严重，已经成为制约经济发展的主要瓶颈。

蒋穿林对此也是一筹莫展，水泥研究已经开始了一年多的时间，但不知怎的，生产出来的东西始终不尽人意，根本拿不出手，七月份以来蒋穿林已经连续追加了两次预算，仍是没有任何效果，研究工作仿佛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所幸蒋穿林是个明白人，知道科研事业充满了许多偶然性，一味钻牛角尖只会损失更大，立刻重新换了一个思路——修铁路！

蒸气机的原理并不复杂，两个多月前就做出了一个样品，但性能实在不尽人意。燃料利用率极低，马力不足，故障率极高，速度极其不稳定，总之一句话，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别说安装在轮船火车上面，就是纺织厂都不可能用它。目前研究所仍在努力改进，但由于没有热动力学方面的经验，进展有些缓慢。为了提高众人对研究的信心，蒋穿林提出让它带动一个抽水机进行工作演示，为了他又设计了一个抽水机。

活塞式抽水机的原理并不复杂，几天的时间就做出了一个样品，但蒋穿林还是过高估计了目前这台蒸气机样品的能力，搞了两次水没抽出多少，蒸气机自己散架了！不过活塞式抽水机的发明倒也提醒了蒋穿林，很快便命人开了一家工厂生产人力活塞式抽水机，就是“压井”。新竹已经有很多人家拆掉了原先的井轱辘，改装轻巧方便的“压井”，估计用不了一年的时间就会“风靡”整个琉球，成为一项新兴产业。

话扯远了。没有合用的蒸气机，当然不可能造出蒸气机动力的火车，但造出一条铁轨，用马拉却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蒸气机毕竟乃是“神怪之物”，中间有这个畜力的家伙作为缓冲也是不错的主意，再加上今年囤积了不少的钢材，蒋穿林就命人修建了一条从新竹工业区到竹堑港大约十五里的铁轨。[注1]经过土地资源处的预算，修筑铁路的成本虽然比同样长度的马路高了一倍有余，但速度和运货量却会提高不止一倍，而且更加耐用，最多五年时间就可以收回成本。

这么好用的东西，当然应该多铺设几条才对，但柳三更却对这新生事物持保留意见，认为应该经营一段时间看看效益再说，毕竟如今马路是不要钱的，马铁路虽好，但却要收费，那些工厂主不见得会喜欢用它。但土地资源处也没有闲着，仍是根据蒋穿林的要求开始了网络规划，为此还特别衍生出了一个部门负责此事。

这个主意如果放在内地当然很轰动，但对于见惯了千奇百怪各色各样东西的琉球人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特别特别。但他们的领袖大总管蒋穿林却不知怎地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在开幕典礼上献身，亲自为开幕式剪彩。

本来这种程度的开幕典礼不会有多少人观看的。由于工厂把工人们聚在了一起，学校将学生们聚在了一起，人们在多了许多交流的机会的同时，也逐渐生出了许多攀比之心。没钱就意味着被人瞧不起，在这种力量的鞭策之下，很多人都被迫勤劳了起来，所以很少有人参加这种没有太多意义，和自己无关的庆典。但由于蒋穿林的出席，一下子就全部改变了。

蒋穿林在琉球人的眼里，他就是神，就是帝王！除了对上位者的畏惧之外，年长者对他多了一份感激。他们大多数人都清楚的记得当年的惨状，和现在吃肉喝酒的日子比较一下，很难有人不生出感激之心。对于年轻一代来说，他们对于当年的惨痛经历大都没有什么记忆，但却对蒋穿林更多了一份狂热的崇拜。

如果现在有人评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蒋穿林绝对可以排入前五名。如果现在有人评论天下最有钱的人，蒋穿林绝对可以排入前三名。如果仅仅这样当然不值得人们都去崇拜，每个皇帝都是他的王国中最有权最有钱的人，但却从来没有人崇拜过他们，因为那是他们的祖辈遗留给他们的财富，既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也没有模仿的可能。但蒋穿林却不同，七年前他还同他们一样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子，他现在的权势和财富完全是依靠九成的努力和一成的幸运所取得。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经过努力，总有一天也会有这样的成就，所以很自然的，就崇拜起了蒋穿林，就象我大学时候忍不住崇拜盖茨一样。

这样一个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能引起一阵轰动，再加上他平时一直都深居简出，这次的出席更是引得一阵轰动，连周围几个县都有许多人跑过来观礼，本来最多有数百人参加的庆典，竟足足有数千人挤过来观看。

由于这种活动经常举办，典礼方面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程序，蒋穿林虽然不善演讲，但见多了大风大浪，倒也能够应付这种场面。

说实话的，蒋穿林的模样虽然谈不上对不起观众，但却实在有些对不起他的崇拜者。五官身材都还可以，称得上中上之资，但最关键的眼睛却严重缺乏神采，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偶尔见到强光更是极不自然。但狂热的群众却不管这些，因为蒋穿林这个名字已经逐渐演变成一个代号，就像耶稣对于基督徒一样，已经没有人能够说清楚是由于耶稣有神力人们才崇拜他，还是由于有很多人崇拜耶稣他才有了神力。

祝贺词讲完，礼仪端着铜盘送上来一把专用的剪刀，等蒋穿林割开彩带，台下立刻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场外也适时的传来三下礼炮的响声。气氛一时高涨到了极点，许多放声高呼大总管万岁。蒋穿林仿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既不鼓励也不阻拦，转身就要离去。

空气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蒋穿林的亲随突然大吼一声，猛力将他往外一推。但他的行动仍旧慢了一些，一支白色的羽箭插在蒋穿林的右边胸口，鲜血汩汩而出，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襟。

人群中一位灰衣人始终都在注视着台上蒋穿林的一举一动。适才见到蒋穿林的拙劣表现，灰衣人只是不断冷笑，但蒋穿林突然遇刺，实在大出他的所料，刹那间有些不知所措。旁边一个随从模样的壮汉迅速靠了过来，面色凝重地守在灰衣人的身边，心中其实早已七上八下。他是见惯军队的人，非常明白混乱代表着什么，别说自己一个人，就算再多十个，也未必能在数千人中保护自己的主人。更严重的问题是自己二人属于那种来历不明的人，一旦被人发现，肯定会被列入头号怀疑对象，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

随着蒋穿林身边侍卫的怒吼，人们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立时有人尖叫起来。灰衣人脸色登时大变，根据常规经验，这种人心惶惶的情况下一旦有人精神崩溃，立刻会引起雪崩效应，整个场面很快就会乱成一锅粥。灰衣人正犹豫着是应该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还是趁乱往外挤，却发现那些尖叫声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远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人群变得更加安静。

灰衣人见状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四处观察发现人群中一些年轻人正努力安抚周围的人群，大多数人都开始逐渐平静下来，看样子是等待官差过来处理此事。灰衣人在庆幸自己安全的同时，也对未来的处境更加担忧，因为人群非常平静，稍微有异常举动都会引来周围一大圈人的注意，自己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周围的哨声越来越多，人群显得更加镇定。听周围人群的谈论，这是一种叫做警察的公差过来处理事情，这让灰衣人心中更加不安。他虽然是头一次过来琉球，但对内地的捕快甚是了解，这些家伙欺男霸女强买强卖是些好手，但出差办案，三里的路程能做五天走，即便是他自己的治下，行动也丝毫不比普通百姓迅捷多少。从刚才的哨声判断，案发到现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附近就赶来了上百名捕快，别说是捕快，就连内地的普通军队都没有这样的素质，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一切都是事先策划好的！

大批的警察封锁了现场之后，立刻开始逐个排查，凡是有身份证明的很快被放了回去，这让灰衣人更加坚信了自己的观点。因为内地如果有一个蒋穿林这般的大人物遇刺，即使不搞株连，也肯定会搞得周围至少一个县鸡犬不宁，根本不可能象现在这样查明了什么立刻放人。

这些警察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一个时辰场地上就只留下了十来个人，这让灰衣人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看法，因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的公差。再看剩下的十来个人，都正在场地中逡巡不前，显然同自己一样没有办法证明身份，这让灰衣人轻轻松了口气——对方未必就是针对自己的。

但他们不动，不等于警察就不会找上来。有人首先忍耐不住，只好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是长乐帮的人，只是过来考察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那些警察也不为难他，登记之后给他发放了一个临时的身份证明就放他走了。后面的人见事情如此简单，也陆续都报出了自己的来历，有丐帮的、有海沙帮的，有游学的，只要你说实话，他们都不为难，但如果你不老实，他们也不打骂，只会让人将你带走。只是后面会有什么待遇，就不得而知了，你尽管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整个广场只剩下了灰衣人主仆二人，已经是无路可退，灰衣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心中非常清楚，自己只之所以能够拖到现在，是因为对方不得不分出一批人手过去进行现场搜查，这是破案必须做的事情，否则等人走完了你就是搜查到了凶器也找不到是谁做的。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对方人手不足，害怕派些庸手过来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蒙混过关，所以宁愿多花时间也不愿多派人手。

“这位先生从何处来？”

“我嘛，从临安来，有事要见你家大总管。”

[注1]宋朝一里为三百六十步，一步为五尺，一尺大约0.312米，所以一里和现在差不多，大约561.6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