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虽在地界上被视为北方,但由于靠近大海,仍是有不少的渔民。李俊率领的大军占领登州的第三天就下令免除了一切渔税以及牙人制度,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新主子只是在装装样子,这个法令一定不会持续很久,但作为社会最最底层的贫民,他们也没有什么明确的长远打算,自然是能赚一天是一天,因此很快就恢复了海上作业。七月十七日的傍晚,从海上归来的渔民看见了他们认为终身难忘的一幕——数十艘万石海船向登州港口行来!
数十艘万石海船聚在一起是个什么概念?如果排成一条纵队,即使船与船之间仅仅相隔百丈,绵延起来也是数十里。好在港口附近就驻扎有一个混编团的守军,很快确认为自己的队伍,渔民们很快稳定下来。
蒋穿林显然是决定在此长久扎根,船队不仅运来了大量军队急需的物资,甚至运来了许多马车马匹甚至马夫,靠岸后同守军打了招呼便立即开始向登州城中搬运,所以李俊接到消息的时候姚枢已经到了他的大营处。
“姚先生?”李俊略显吃惊地呼道。攻下登州城到现在已经有十来天的时间了,李俊在军事上再未有任何行动,除了休整部队和等待后援物资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等待基地派来的政工人员帮忙稳定攻下来的州县。虽然早就猜到派来的不会是个小人物,但见到来人乃是一贯被大总管倚为左膀右臂的姚枢,李俊还是心中还是略略有些吃惊,再同以前庞大的物资联系起来,李俊立刻猜到了点什么。
“难道,大总管已经下定决心全力对山东用兵?”
姚枢没有回答,而是望了望左右。李俊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孟浪,连忙将姚枢请到室内。
“上个月得到的消息,贵由出兵不是攻击钦察汗国的拔都,反是突然袭击了察合台汗国。察合台仓促迎敌准备不足,再加上不里领导无方,兵马一个回合就被贵由击溃。但拔都的行为却甚是出人意料,不仅帮助察合台汗国顶住了压力,而且帮助不里稳住了自己的王位。(消息传播滞后的缘故,蒋穿林刚刚得到这个消息不久。)现在整个蒙古都陷入了内战的泥潭,虽然短期内不大可能发生重大冲突,但贵由也不可能抽出太多兵马顾忌南方的战事,所以大总管已经决定全力对山东用兵。”
“是吗?”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李俊略略显得有些兴奋。“大总管决定怎么打?”
姚枢苦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了过去。“自己看吧!”
李俊接过信封却并不立即拆开,只是笑道:“老大说话一向都夹缠不清,估计信也写的不怎么样,还是麻烦姚先生亲口说一说的好。”
姚枢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他虽也知道李俊和蒋穿林私下里说话非常随便,但李俊当着别人的面说话也这么随便就有点……
“吭……”李俊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随便,轻咳一声,端了端身姿,正色道:“那个,姚先生,大总管具体是什么意思?”
姚枢见李俊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问题,虽然不知道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却仍是为自己心中找到了一个台阶,脸色登时和缓了许多。
“大总管的意思是,机会十分难得,我们一定要把握好才是,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退出山东。根据情报处的消息,大总管推断北方战事可能在明年就能见出分晓,届时无论哪方胜出,都会组织兵力反扑山东,兵力应该不下于五万,再加上各地世侯和回回签军,总兵力可能会达到二十万。所以我们要想在山东扎根,就必须在这段时间尽量扩大地盘,多招收一些兵马,届时没有十万人马很难顶住蒙古人的攻击。”
“十万兵马?”李俊若有所思地说道:“恐怕有些难度。”
“何止是有些难度?”姚枢苦笑一声,说道:“基地恐怕一年之内都无法派遣援兵过来。”
“为什么?”李俊显得有些吃惊。吕宋现在应该已经有将近百万的人口,二三十万的青壮男子,征调个两三万的士兵绝对没有问题才对。
“因为赵宋。”姚枢道:“咱们能得到蒙古人内讧的消息,赵宋自然也能得到,想必现在已经是得到了。不过他们现在不是计划着如何收复荆襄失地,而是打算进攻咱们琉球。澎湖原来只有一个巡检司,百十来号官兵,但最近一个月几次增兵,老夫来时澎湖的驻兵已经接近一万人,据说还在不断增兵。除了要对咱们用兵,大家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其他理由这样做。”
李俊沉吟了片刻,没有插话。赵宋进攻琉球虽然从道义上说不过去,但从战略上讲却是一步非常好的棋。琉球富甲天下早已人尽皆知,如果攻占下来整个赵宋帝国的实力可以说能够暴涨不止一倍,而荆襄一带经过多年征战几乎已经成为无人区,收复回来也没有多大用处——这也是蒙古人在那里一直没有布置太多兵力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只是一种纯粹的假设,赵宋政府的失误不仅仅在于低估了敌人,也高估了自己。李俊虽然主管陆军,对海军也是有一定的了解,以赵宋政府目前的情况来看,就算集中全国所有的船只也很难让士兵踏上琉球的土地,更何况蒋穿林也不是个迂腐的家伙,现在想必已经在计划着如何突袭澎湖了。
姚枢见李俊低头不语,以为他心中不愉,解释道:“大总管也知道有难度,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此次前来大总管命老夫将陆军学堂的教员也带来了大半,准备在山东建一所陆军学堂分校,由李处长全权负责。另外物资方面,大总管也会尽量供应。至于战事具体怎么打,也由李处长自己拿主意。”
姚枢说这些话的脸色很怪,怪的有些吓人。这也难怪,这样下来就等于赋予了李俊自行征兵的权力,如果他有心,很容易就会成为一个军阀。不过李俊正低着脑袋不知想些什么东西,并未注意到姚枢脸色的变化。
“老夫此次前来就是组织人手管理民政,而且上面已经商量好了,山东头三年不收粮税,一年内不收工商税,所以李处长不必担心后方问题。”
李俊突然展颜一笑,说道:“那我可就放心了,管理百姓这种事情实在不是在下这种粗人做的来的。”
*
这次谈话有些虎头蛇尾,李俊也感觉到事情好像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但由于心态方面的原因,他下意识地回避了这种想法,很快投入到整个山东的战略布局。
蒙古人此时并无完全控制中原汉地的野心,所以整个北方的行政布局也完全演习了金国时期的设置,山东分为山东东路和山东西路。山东东路治所设在益都府,辖区有两个府(益都府、济南府)、七个郡(潍州、海州、登州、滨州、莒州、淄州、宁海州)、两个节镇(莱州、密州),两个防御(沂州、棣州),比山东半岛要大一些。
从地理上讲,李俊需要迅速建立一个稳固的后方;从实力上讲,军队刚刚建立不久,战斗力不强——在这点上李俊很失败地受了蒋穿林这个外行的影响,需要选择一个实力不太强的目标,这样算下来,登州东南方向一百五十里处那个比登州还要小上将近一半的海州就成了首要目标。
由于军队在登州整整休整了一个多月,动员起来很是迅速,仅仅两天时间就准备好了一切。李俊当然是不敢将三个师一齐带走的,登州不仅囤积了大量军用民用物资,还有刚刚搬迁过来还未来得及扎根的山东陆军学堂,以及预备巡抚整个山东的政工人员,一旦有失后果将不堪设想。但让哪个师留守登州又成了一件颇让人头疼的事情。事实上单论攻击力而言,李俊当然是想带着二师和三师出征,但让关林留守又实在无法放心,无奈只好让三师留守登州,带领一师和二师出征。
鉴于上次仓促扎营的后果,这次出征李俊沉稳了许多,随身携带了数名本地有名的“气象预测家”随时预测天气,而且每日行军不超过四十里,每次扎营都要完全按照操典执行,可谓是步步为营。这样做的好处自然非常明显,部队出发的第二日就有一股一千五百人左右的骑兵不断在部队数里之外的地方亦步亦趋,但跟了三天都没能找到任何破绽。不过坏处也是非常明显,部队开赴到海州城下的当天,负责辎重的官员回禀说道:部队已经只剩下三日的粮草了!
但此时李俊对这些已经没有丝毫兴趣,他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上次攻打登州城,余明尘就莫名其妙地在下雨天出击,让李俊和手下众参谋百思不得其解。但遗憾的是余明尘在炮击登州城的时候不幸中弹身亡,而那位组织“混合骑兵”攻击己方的牛人也在骑兵败退的过程中莫名其妙地被乱箭射死(——可见世事多么无常?),众人又忙于安顿百姓而疏于收编俘虏,导致败军中的高层大都逃走,众人也就一直没机会搞明白这件事情。这次又是这般莫名其妙,他们到底想要作些什么?
“上次怎么回事末将不敢说,但这一次末将敢说自己猜得**不离十,”杜明自信地说道:“登州城破之后咱们故意没有封锁消息,甚至没有刻意收编俘虏,咱们有许多攻城利器的消息肯定早就传遍了山东。但海州的守将也不会太傻,肯定能够猜到咱们的火炮跟投石机一样移动不是非常方便,自然不会傻乎乎地躲在城中等着咱们的炮击,肯定会选择出城野战。”
其他参谋也都点了点头。在登州驻扎的这段时间虽然来不及扫平登州下面的所有县城,但他们也对山东有了一些了解,下面各县的大户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冲突,各地山区更是不知藏了多少盗匪山贼,想来能够做到海州守将的不可能是个新手。
“海州的守兵应该和登州差不多,估计也是混合部队,所有人都害怕自己损失太多让别人吞掉,自然不可能团结的很好,更是不可能同咱们硬碰硬的对战。恰恰咱们这次没带几个骑兵,所以他们就像现在这样派出骑兵骚扰,毕竟步兵不可能追的上骑兵,他们即使败了也能迅速遁走。”
这番推论合情合理,围观的人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但一路行来咱们一直都中规中矩,小心谨慎,再加上上次登州的三千骑兵莫名其妙的就败给了咱们,他们自然更不可能贸然出手。但他们肯定不会就此放弃,如果换做是我,宁愿正面对战也不愿躲在城墙上面等着咱们的炮击,更不可能拱手将海州城送给咱们,所以末将认为,他们今日夜里多半会过来偷营。即使行动败露变成强攻,也要比躲在城中等死强的多。”
“偷营?”李俊右手在空中狠狠一劈,“他们要玩偷营,咱们就跟他们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