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开总经理办公室门的时候,柔雪正在接电话。
我听不到对方都说了些什么,我也不便听,我甚至想要不要先暂时退出去,等她电话接完再重新进来。
但她却把电话挂掉了,挂得还比较重。
挂掉前,她从牙缝里冲对方挤出了一个字。
“不!”
声音并没有她挂电话那么重,但却很冷,很坚决。
挂完电话,她呆呆的发愣。
窗外的风轻轻吹来,丝丝秀发轻扬,满室暗香幽幽,是发香,是体香,还有盆花的气息。
她明明叫我进来,我才进来的,她却一直到现在都没看我。
她呆呆发愣的白净的脸的侧面,依然飘渺冷傲,还似乎在跟谁生气。
也许她是在跟刚才电话那边那个人生气。
她本来也应该对我生气的,只是她暂时已忘记了我,或者说,我比起那个人来,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纵使,王艳在她面前说了我不少坏话。昨天,我就知道她是那么轻蔑我的,应该说是轻蔑一切如我般一事无成的男子。
但我知道,她早迟会记起我来,她甚至会把对那个人的气全发在我身上。有句话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我忽然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问候了王艳这个雌物以及她家一切雌物一顿,她要打小报告哪天不可以非要今天,就算非要今天又为什么不选择别的时候让我到总经理办公室来,非要让我一来就不早不迟正好遇上柔雪跟电话那边那个人生气。
我忘记了,王艳本意是不想我等到这个时候才来的,她是一刻也等不及巴不得我越早在总经理这里受折磨,她越觉得大快人心。只是,她正要通知我时,我却跟崔主管关在里面小办公室讲着太能引发人往那方面想的话,她不便敲门,更多的是好奇是不爽,忘记了为什么而来,只一心想多偷听点日后揭穿我的铁的证据。
我一动不动,心却在乱动。
我在琢磨着如何将柔雪可能责难我的疑问一一化解。
“你来了。”
柔雪忽然道。
声音有些冷,生气的冷,却似乎不及我以为的那般冷。
好像她只是还在生气,生那个人的气,而不是我的气。
我心情稍微放松了点,却更加狐疑。
如果,不是王艳打过小报告,我一点也不会奇怪。在她眼里,我本就是一个与她非亲非故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人,她如果不只是还在生那个人的气才反而可疑。问题是,王艳打小报告的可能,从我当初的判断,十有**。
“嗯。”
我轻轻道。
依然站在半掩的门边。
她对我轻轻侧过脸来,冷傲飘渺的脸,那么肌肤如雪,却似乎已没了生气的颜色,连生那个人的气都没有,就更不要说我了。
她只是一双明眸打量着我,从头到脚,打量着我。
她是要在不动声色中让我感觉到煎熬,还是我自己本身出了问题?
我避开她的眼睛。
我不是不敢与她正视。
我从来都不会不敢与她正视的。
曾经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曾经,她的眼睛对我是那么关爱呵护,我喜欢还来不及,哪里还会不敢正视?
现在,和将来,我是不屑怕她。
还有那么些隐隐的痛和恨,对曾经的青梅竹马的日子的隐隐的痛和恨。
纵使她高高在上,冷艳孤傲,飘渺如冰山雪莲。
纵使,为了雪儿,为了表妹,也许还有那么点点为了文静,我得在她手下谋份工作。
我不过是拿眼睛去看靠墙的柜子上的那面大镜子。
总经理就是总经理,待遇是员工远远不可企及的。
偌大的办公室被她一个人独占不说,里面还有个小房间,从半掩的门可以看出,那是一个休息室。
这么多年,我辗转过各大城市,进出过不少公司,我知道,那里面一定如别的大公司一样,甚至比别的大公司更有档次,床铺,马桶,梳洗台,甚至液晶电视……房间虽小,却应该应有尽有,而且还会设计得看上去并不拥挤。
里面的梳洗台上应该已有面大镜子了,外面还要在靠墙的柜子上装面大镜子,我想决不是她孤芳自赏时喜欢照镜子又要求过高,纵使传说中她孤傲怪僻。那要么是公司对她特别照顾,要么就是下属对她特别巴结。我虽不在官场,却冷眼看官场已多年,对官场也有些了解。
我也不是要看靠墙的柜子上的那面大镜子,我是要看镜子里面的自己,到底是不是哪点出了问题。
我从头到脚,看了两遍,也许比柔雪还看得仔细,也没看出什么来。
如果说真要看出什么来,只是我比昨天来她这里时,更清秀飘逸了,纵然,我的眼睛里飘浮着经历带来的沧桑和忧郁,已不是当初那个笑看一切的单纯少年。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文静给我新买的一身衣服,如此的合身,又如此的适合我这年纪,还是我特别喜欢的颜色。
我再次回过脸来,对着柔雪时,她的眼睛已不在我身上打量,只是对我点点头道:“嗯,就这身,还算合适。”
原来,她也是在打量我这身衣服!
什么,还算合适,她的要求也太高得离谱了。
放眼整个公司,甚至三峡广场、观音桥步行街,解放碑、朝天门……重庆城这些最引领潮流的地方,我穿这一身只轻轻飘过,也会引来惊艳一片。
最重要的是,她的话,她的眼神,好像我不是一个人,只是公司的一个产品,经过她检验终于稍微合格一样,让我对她的自以为是高高在上,非常不爽。
但我没表现出来,既然她没有为难我,我有何必招惹她。
我只是做得不卑不亢便是。
她有些诧异。
其实,她应该失望,而不是诧异才对。
毕竟,我竟然没有在她表达对我这个产品还算满意时,表现出她以为的那样的惊喜,甚至巴结献媚的对她说声“谢谢”,让她飘飘然体会君临天下的美妙。
也许,她在生活中体会得太多,已几近麻木。
我正要掩门,准备听她继续,她叫我来决不是只为了看我这身衣服,她却站起身来,对我道:“不用关门,时间也不早了,就要下班了,我们这就动身。”
她说“我们”?!
她是指我和她么?!
十四年了,十四年我和她没有“我们”过了。
只是,她和我对面不相识,她不知道,十四年前,一起走过的十五个春秋,我和她,从来都是“我们”的。
我心有些酸酸的。
但看看她正扬着脸向我而来的表情,是那么冷艳孤傲,虽少了几许昨日的蔑视,却淡漠得仿佛我只是她身边的过客,我又是那么恨。
我道:“动身?你是说我也这就下班,可崔主管……”
我的声音很平淡。
“是的,这就下班,崔主管那边你不用招呼了,如果她明天问起,你就说是我让你提前下班的。”
她那种大权在握,有点不把崔主管当回事的感觉,让我心里又一阵不爽。
我不是为崔主管不爽,纵使崔主管刚才在里面的小办公室一厢情愿的认过我“弟”,还对我眉目传情言语相逗,她也不值得我为她不爽。
我不爽的是柔雪,与任何人无关,就算柔雪不当回事的不是崔主管,是别的任何人,我都会不爽。
也许,我不爽的又不只是柔雪,是权力。
这就是仇官心理,尤其当这个官还是自己从小青梅竹马的朋友,而现在却对你无限轻视。
我道:“我还是下班再走,毕竟我是后勤部的,崔主管是我们的主管。”
我这话太明显不过,意思是,在后勤部,我只听崔主管的。
她竟没有生气,只是如先前她满意我的这身衣服却并没听到我的感激和巴结时一样,很是诧异。
她望了望我,竟然还叹了口气,看上去像是有那么点拿我没办法的叹了口气,也许,她是以为我是脑子一根筋认死道理简单得可爱,不然,她决不会只是叹口气的。
昨天就于电梯口对她的怪僻有所耳闻,从来都是别人对她唯唯诺诺的战战兢兢,她应该也早已习惯,岂容得下我这个新来的员工对她的威信的挑战权力的蔑视?
她甚至还忍耐住从随身携带的名贵皮包里掏出手机,是最新款式的诺基亚,粉红色,用纤纤细指按了串数字后,又按了拨出键,将手机伸向我,对我道:“你自己来说吧。”
我心下疑惑,但还是伸过手去,从她手里接过电话。
接电话的那一瞬,我和她的手有些肌肤相触,是那种感觉挨着了又没挨着的肌肤相触,若有若无的柔滑细腻,还有那么一点点春水般的温暖,让我心禁不住一阵激荡。
十四年了,不曾和她肌肤相触十四年了!
可十四年前,我们肌肤相触的程度比现在更深,孩子时是常被她牵着,少年时是我常牵着她,轻笑着穿过故乡那些白杨树,那些桃花林……我却从来没有这样激荡过,我是觉得那么自然,仿佛真是牵着自己姐姐的手。
但今天,天涯相隔杳无音信十四年后的今天,她已不认得我还对我极其蔑视的今天,我竟然平生第一次激荡了。
直到电话铃声消失那边已接通,我才将电话轻放在耳边。
我没有先说话。
那边已等不及我先说话。
那边那个声音道:“总经理呀,有什么事呢,改之已上你办公室来了,你用手机打电话,难道是没在办公室,他没找到你?”
柔柔的甜甜的,极尽巴结献媚之能事。
竟是崔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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