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庆一家的帮助下,招工还算顺利:在神仙界,吉开共招得九女八男十七个青年工;在李家湾,也有五女六男办好了手续;在岩头山,又招到四男四女,总共36人。吉开严格地遵照福建安泰商贸实业公司的要求,男女比例为一比一,年龄都在18岁至25岁间,都办齐了一切证件,包括身份证、流动人口证、计划生育证等等,应有尽有。然后在大庆的陪同下,吉开赶到梅山县城,把一切资料都用特快信件的方式邮寄到福建公司,并在信里和电话里与福建公司结清了一切中介费用。
在回神仙界的车上,大庆有意无意地问:“吉开,你不是说你们采薇坪也有几个人要去的么,今天怎么不见一同办手续?”
吉开狡黠地笑了笑,解释说:“我那哥哥和父亲办事能力太差,把事情办砸了,只好下次再去。”
“其实我早有疑问了,但我相信你,这是你的策略,只要把事情办好就行。老同学,真的无所谓。”看似憨厚的阳大庆原来眼睛也有毒,不简单!
“蒋介石搞的计谋叫阴谋,**搞的就叫阳谋,叫雄才。”吉开尴尬地以笑来掩饰,接着又诚恳地说,“墙内开花墙外香,有的事情到外地才信誉度高的!老同学,谢谢你的理解。”
其实火已经被点起来,一切如箭在弦上,这些都不重要了。
不久,福建公司通过神仙界村唯一的一台电话机回消息了,说公司业务太多太忙,暂时人员安排有点紧张,再过十二天,也就是9月6日,要求所有办理了手续的员工悉数入厂。吉开在听电话时特意按了免提键,让所有听到的人更放心了。
在这段时间里,吉开又反反复复地讲清了一切注意事项,包括进厂后上厕所与我们这边蹲茅坑的不同,都一一讲得再清楚不过。并再三叮嘱所有的入厂员工将于9月4日准时从梅山县城坐火车出发,二天的时间内务必赶到福建。毕竟这中间还隔了十来天时间,吉开又向大庆交待了一番,说自己家中有点事,需要回去一趟,其实他是去做所谓“与菩萨抢钱”的另一桩生意了。
9月3日,吉开按约赶到了阳大庆家里。其时开学在即,吉开不可能再去福建,于是恳切地对大庆说:“老同学,又要请你帮忙了。我是学生,身不由己的,我确实不能去福建了,去一趟这么远,来回不是三五天,起码要一个星期以上。我只好请你代为带队了。”言之凿凿之下,又答应替大庆报销他所有去福建的车旅费和生活费。
大庆在梅山县城亲眼看到吉开把资料悉数寄到福建去,又在梅山邮电所亲耳听到了双方的谈话;在村里,也有这么多人耳听为实,心里踏实了。于是欣然答应道:“老同学,我能理解你的处境,可以替你带队,但你要把一切都安排好呀。”
“谢谢,真的谢谢。”吉开从内心里充满感激。接着,他又在村里的唯一电话机上把这些情况报告给福建公司,福建公司也说表示理解。他又向所有的员工请清了道理,并保证一到福建,公司就会有人前来接洽和安排,决不误事。
其实吉开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自己免跑一趟福建,多少也能省下二三百元。吉开向每个入厂员工收取中介费用230元,实向福建公司上交140元一人,这样,吉开毛利润就能赚3000多元,实际上除去一切开支,包括给了大庆家的一些饭钱,大庆代为送人的开支等等,约二个月的时间里,他也能纯赚将近2000元,实属不易。吉开在9月4日把三十多人送上火车后,如释重担,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信,毕竟这是自己出道以来赚得最多的一笔钱。开学后吉开给自己买了一套新衬衫以示庆贺。
吉开回到学校后,这时,又一届大学新生进入了神圣的大学殿堂。向新生们推销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是吉开三年大学生活里必做的一桩生意,也是最稳最赚钱的生意,一般在开学的一个多星期里,吉开就能赚到二三百块钱,差不多可以解决一个多月的生活费。
这是个星期天的中午,当吉开还在忙着穿梭于各寝室推销生活用品时,同寝室的苏比急急地寻到了他,慌慌张张地说:“吉开,大事不好了,寝室里来了五六个农民模样的人找你,看来是来找你麻烦的,口口声声说你是骗子,大骂不止的。”
吉开心悸一惊,预感到福建劳务输出一事出了问题。
他小跑回寝室,果不其然,是阳大庆他们。五六个人呆在吉开寝室里,群情激愤,乱糟糟的:有抱怨的;有诉苦的;有骂骗子的;有要求吉开赔偿损失的;有扬言威胁要到学校去告发吉开行骗,让学校把他开除的……吉开终于从阳大庆那儿听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大庆他们坐车到福建后,泉州安泰商会实业公司确实来人接待了,但把他们安置的工厂是一个只有二三百人的家庭作坊式的小厂,里面的员工反映工资待遇也不高,条件也不好,于是他们当即集体拒绝入厂,再由大庆等几个见过世面的人与对方交涉。对方一拖再拖,后来又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工厂,规模是大了,外表也壮观了,他们都入了厂,并且工作了二天时间。但里面加班时间长,劳动强度大,工资待遇低,大伙一合计,都辞工跑了出来,再打电话给推荐的安泰商贸实业公司,对方就不再理睬了。三十几人离厂后,就如一群无头的苍蝇作鸟兽散,有的投奔了在附近打工的亲戚,钱粮带得充足的就自己找工作去了,但大部分人都回来了。众人就推举这六个代表来找吉开的麻烦,交涉后续问题,其余的都直接回梅山去等待消息。
吉开同寝室的同学全部出动,好说歹说地劝慰大伙先熄熄火气。吴日旦也立即赶了过来,用梅山的老乡感情进行安慰。当听说这些人还没有吃饭时,大伙儿就陪他们先到校外的“三叉口”吃饭,这样,就把吵闹的战场转移到了校外,这对吉开是有利的。
很明显,这一堆十几个人就自觉地分成对立的两个阵容,就像二战后的社会主义阵容和资本主义阵容一样。农民工一边是攻方,当然就攻势凌厉;吉开的同学这边是守方,柔中带刚,不屈不挠,抓住机会就不忘反戈一击。整个论辩过程刀光剑影,战火纷飞。
吉开的同学这方首先劝道:“老乡们,事情既然发生了,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大家就不要吵了,吵了也没用,就只有心平气和地一起来商量一个万全之策进行补救。”
攻方岂可轻意饶恕,说:“我们损失了这么多钱,交了230元,还有来回的车费、生活费,总计花费不下四五百元,我们也不是来吵架的,是来要钱的。”
“吉开也不是故意的呀!”守方道。
“可是我们的损失是他引起的呀。”
“要赔也要福建公司来赔。吉开他一个学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赔的。”说话一向直爽的苏比尖锐地说。
“对,我也得去福建调查调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工厂不好,是福建公司的责任,还是你们的责任?”吉开也抓到了反戈一击的要害。
双方就吵吵嚷嚷地辩论着。
苏比和几个同学把吉开拉到一边,分析道:“吉开,事已至此,不打发这些人一点钱,他们是不会走的。先给他们每人一二百元钱,安抚安抚,容后再图。”
最后吉开答应先退这六人每人100元,众人先回去,再由吉开与福建公司去交涉,以后再退其它的钱。同学们再连求带劝地说了一通好话,道:“大家还是先回去吧,都留在这里没有半点作用,连吃饭住宿都成问题!”
又道:“即使你们吵到学校去,让学校把吉开开除了,你们就什么也得不到。大家还是理智一点,不要吵了,都回去吧。”
于是那六人也凑在一起商量,决定其他五人先回去,留下一个叫阳大升的陪吉开去福建要钱。这回他们对阳大庆也不信任了。
吉开急忙去找班主任老师请假,并毫无隐瞒地讲述了自己天大的麻烦。班主任是深知吉开和吴日旦俩人处境的,一向对他们也深表同情,自然就给他开具了请假证明。第三天星期一的上班时间,吉开又找到学校教务处,办好了请假十天的手续。在等待的这几天时间里,大升就守在吉开的寝室里,吉开去上课,他就在学校各处转悠,吃饭时就跟在吉开的后面,晚上就睡在吉开的床位上,吉开就另找睡处。
有不知情者见了吉开就问:“这是你的什么人?怎么跟得这样紧?”
吉开苦中作乐道:“这是我新近带的警卫员。”
第四天上午,LD市有一趟去福建方向的火车。吉开带了二百多元钱就与大升向福建方向进发。吉开心痛钱,差不多把每个钱分成两半来使用,可说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就主张不买火车票逃票过去。大升反正是跟着跑,是个跟班的,没有反对。火车站吉开太熟悉了,每次放假来回学校,吉开与日旦舍不得花钱买那二三十元的汽车票,他们一向都是混火车逃票回家,尽管梅山县离LD市不算远。吉开和大庆轻车熟路地混进火车站站台,等去福建方向的火车一进站,他们就随人流立即挤上了火车。火车上很拥挤,几乎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也好,查票的机会就少,查票的速度也慢,有时遇到查票的工作人员迎面赶过来,吉开他们就向后退,当到下一站列车进站时,他们就很快地下车,再很快地从查过票的车箱上车。采用这种***式的敌进我退的游击战术,一般都能巧妙地躲过查票。
当然,下火车时是人地生疏的福州火车站,事情就麻烦一点了,出站要验票的。但吉开也不怕,快到福州还有二三个车站时,吉开就主动到补票车箱去补票。吉开小心翼翼地对补票员解释说:“同志,刚才我们上车太匆忙,没来得及买票,麻烦您从南平站补二个票到福州。”
办理补票手续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这时恰好与一个丰满而又白净的年轻妹子在调笑。她也可能是真正忘了买票的乘客。中年人正津津乐道于调笑中,听到吉开要补票,斜睨着眼睛看了一下,心不在焉地问道:“从哪里上车的?”
“南平站。”吉开简简单单地回答着,生怕说多了反而露出马脚。对方就顺手给他补了,但只给他补了一个票。吉开不敢多说,只好要大升再去补票。这时,那个妹子已经补完了票,笑盈盈地走开了。中年乘务员认真起来,严肃地问大升:
“你是从哪里上来的?要补到哪里?”
“南平火车站上来的,要补到福州。”大升按照吉开的交待说。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从南平上来的?”
大升望了望吉开,不知所措了,反问道:“那需要什么证据呢?”
“比方说你在南平的公共汽车票,或者你在南平那边的身份证件。”中年乘务员很不耐烦地说。
最终,因为没有充足的证明,大升没有补到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