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穿梭，转眼间王大?到华城已满一年，该回家探亲了。#本章节随风手打 SHOUDA8.com#省医疗队在华城的工作暂告一段落，拟于近期返回。王大?和大李事先已联系好，搭乘他们的敞篷卡车与他们同行。

经过两天的颠簸行程，卡车驶进了兰州市区。车子停在一条马路边，人们纷纷散去。魏媛媛主动与王大?握握手说：“欢迎您有时间再来兰州！”

他顺口说：“一定会，谢谢！”

她拿出一个纸条递给他：“这是我的通信地址！”

他接过纸条放在衣袋里说：“好，今后保持联系！再见！”

她又主动和他握握手说：“王医生再见！”

虽然空气污染使兰州的天空不那么清澈，又经过长途跋涉身疲体乏，但禁闭了一年的山沟人到了城市，心情豁然开朗。

大李帮王大?找了一家旅社，办好入住手续回家见了父母，释放了心中的悲伤和郁闷，心情有所好转。他匆忙回到旅社，王大?说：“怎么这么急就来了，也没在家多呆会儿。”

大李说：“走，抓时间带您出去玩玩儿。”

王大?说，“先去买车票吧，回头再玩儿心里踏实。”

两个人走上街头，大李说：“您没来过兰州吧，这次我陪您多玩几天，以后咱们可能见不着面了。”

王大?有些吃惊：“怎么回事？你……”

“华城给我的打击太大了，我的伤这辈子也治不好！”

王大?沉重地说：“我理解，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到青海找我大哥一起商量商量再说。”

在兰州游玩了两天，大李把王大?送上火车。在甘肃呆了一年，时刻都在想念北京，想念亲人。好容易盼到了一年一度的探亲假，一定得多住些日子！离开北京站广场，他刻意坐上了特殊时期时期不多见的三轮车，缓缓行驶在街心……

“妈，我回来了！”他一边喊一边敲门。

听到叫门声母亲格外高兴，打开门一下把儿子抱住说：“儿子，可回来了，正盼着你呢！”

“爸妈和妹妹都好吗？”

“挺好，挺好！”母亲认真端详着儿子，“怎么又黑又瘦，没事吧？”

他把右臂在母亲面前屈伸了几下说：“您放心，儿子结实得很！爸和妹妹呢？”

“今天是星期天，你爸让老朋友叫走了，美佩分到郊县了，两个星期才回来一次。累了吧，快坐下，妈先给你弄点儿吃的！”没多一会儿，母亲端来一碗鸡蛋面，“大?，妈问你，你的事儿怎么样了？”

“什么事啊？”他故意问。

母亲笑笑说：“净跟我装糊涂，女朋友的事儿！”

他做个鬼脸儿说：“无可奉告！”

“再过两年我就退休了，有时间带孙子！”母亲责怪说，“你都往三十上奔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知道着急呀！”

他顽皮地说：“想带孙子还不容易，您要不怕麻烦不怕累我就给您生一个班！”

“你要真有那么大本事，我就在家专门办个托儿所！”

“对了妈，您的血压怎么样了？”

“你的问题老不解决，我的血压就稳定不了！孩子，听妈的话，抓紧点儿！”

“您赶紧把血压控制好了，要不然怎么带孙子？”

第二天，约的几个同期探亲的同学来到**广场。王大彬一见面就关切地问：“你跟宋姗姗怎么样了？”

他说：“保持密切联系。怎么你一个人？不是约好了回来办婚事吗？”

“今年办不成了！”

“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办不成？”

“芙蓉的单位是部队编制，昨天刚打来电报，说有新任务不能请假！”

“那怎么办？”

王大彬无奈地说：“怎么办？等一年再说吧！”

王大?问高暝山和赵美岚：“你们俩的事儿怎么样了？”

高暝山兴奋地说：“我们俩在那边已经登记了，回来举行婚礼！”

“好，你们俩顺利完婚，LetmeCheer！”王大?手持相机挥动着双臂，“快，给你们俩来个特写吧！亲近一点儿，你们是两口子！”

“明年能不能见面另当别论，我的相机能自拍，咱们四个拍几张合影吧！”

“好啊！广场、**、午门，多拍几张！”

“同志们！快走，冲啊！”

几个人在外边疯狂了半天，王大?回来第二次给宋姗姗打了传呼电话，与第一次回答一样：“你要找的人在外地没回来。”他有些坐立不安，犯起了嘀咕，说好了回家探亲，怎么没回来？出什么事了？

一连几天的传呼电话，回复结果还是那句话。一颗滚烫的心冷却到了冰点。他想：“妈说我不着急，我干着急有什么用？姗姗，约好了回来见面，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失约？你不回来，我还在北京瞎逛什么？真没劲！干脆还是回我的新家算了。回新家？那儿有什么值得想念的吗？没有！想什么，为人民服务？我哪儿有那么高觉悟？可是那儿是我的事业所在地。什么事业？只不过是工作而已……对，在那穷乡僻壤照样可以工作。回去！马上就回去！”

他走进医疗器械商店，又走进了百货商场……归心似箭，他告别了家人和同学，匆匆打道回府了。

返回华城，一心待机向小井进发。一天，他无意中走进卫生局，见一个人正从救护车上卸医疗器械，另一个人往储藏室里搬。

他眼睛突然发亮，问卸东西的人：“从哪搭弄来这么多东西？”

“地区卫生局给的！”

“白给的！？”

“**嘛，不白给还要钱！谁个有钱？”

“呦，这么多，看样子连数都没有吧？”

“数？连帐都没有，有啥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句话点燃了王大?的激情，突然心血来潮直奔储藏室走去。嗬！这么多东西都没有分类胡乱堆放，以后卫生局肯定是凭空构想往下发，先下手为强，不拿白不拿！雷厉风行，他七手八脚挑了一大堆。心想，有了这些宝物就给一无所有的卫生院开展下一步工作创造了条件，就像马一良说得那样，可以大干一场了！想到这儿，因宋姗姗失约而带来的烦恼一股脑儿烟消云散，他喜不自胜抱着意外得来的东西走出卫生局，怀着美好的憧憬，得意地埋头匆匆忙忙往招待所走，不小心与小程闯个满怀：“王医生，咋慌慌张张的，您抱的啥东西？”

因为心里有鬼，他惊了一下说：“哦，吓我一跳！别嚷，这是我从卫生局偷来的！”

小程说：“啥？偷来的！啥东西？”

“这下可好了，从此小井卫生院就有事可干了！”

小程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说啥呢？”

“哎，你可得给我保密呀！我偷了好多手术器械！跟你说，储藏室里各种器械多得很！现在是**，放得乱七八糟，没人管也没有帐！如果你想要，也可以偷点儿出来！”

“看把您激动成啥样了，看来您的志向还挺远大的！”

“不能老混日子，总得干点事儿啊！哎，你怎么在这儿？”

“昨天才从兰州回来，准备回荒丘子。”

“我也刚探亲回来，准备回小井，咱们能同路一百多里呢，一起走吧！”

晚上，王大?重新整理随身带的东西，把器械装进了大手提包，第二天一大早和小程各自背着沉重的行囊上了路，出了县城走进沟底开始了长途跋涉。

沟底是行人、架子车、羊群和牲口来往的通道，偶有罕见的机动车从这里走过，畜类的粪便及其他污物就混合在脚下的小水流中。水床又窄又浅，水量时多时少似流非流，不能称之为河。水道依地就势多曲多弯，时而改道，时而分出更小的支流，一龙一蛇与时俱化。

小程一边走一边说：“听人说在这搭走一分钟得跨过七十二道河，道道脚不干。”

王大?说：“没错，我看说得一点儿也不过分。”

走了三个多钟头，疲乏劳累饥渴交加。小程指了指远处说：“说话就到中午了，您看那个山腰上有人家，咱们是不是过去歇歇脚？”

“你想去？背这么多东西来回走不怕累，我可没那么大劲。再说了，那家的狗要是特别凶你不怕？你要去，我在这儿等你。”

“带的水早就喝光了，只剩下干馍，要不去可就没水喝了！”

“实在不行就喝地上的水，你别要求太高，解渴就行！”

“您咋那么怕狗？”

“嘿，你不知道，”俩人把身上的包裹放下来席地而坐，讲起狗的故事，“六七年我们到湖南农村防治流脑，每人都拿一根竹竿挡狗，那儿的狗个子挺小，可是一个穿着‘空前绝后’[注1]的队员让狗把脚后跟给咬下来一块。人都说狗是通人性的，当客人进了主人家以后，它知道来人与主人有关系就不再咬了，其实不然。有一次，我站在窑里正给病人做检查，家犬突然跑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在我腿肚子上咬一口跑了，幸亏在冬天穿得厚伤不重。从那以后，我越来越怕。就说去年底吧，我去道沟参加征兵体检，我走得慢落在别人后边，突然一只大狗走过来。听说野外的狗，你不惹它就不轻易伤人。我壮着胆子往前走，它也跟着。我找了一个土坎面对它坐下，想如果它攻击我该怎么对付。那只狗见我坐下，还继续向我走；我忽然想起来我还带着两个馍馍，于是拿出来一个掰一小块儿扔过去，一块儿、两块儿……我扔几块儿它就吃几块儿。这时，又有一只虎背熊腰的大狗走过来。我心悬起来了，我得同时喂两只，这样喂下去哪儿有止境？为了路上充饥准备的馍馍，我还没吃一口，已经所剩无几。这时我想起生存斗争的知识，把一小块馍馍投向两只狗，让它们争抢。馍馍扔得越来越远，它们飞快地跑过去厮杀，我才乘机脱身。还有一回，我路过一个地方，见一只狗静静地蹲在门外，我不敢通过。要不从那儿过就得多走好多冤枉路，我又不甘心。我提心吊胆也和狗一样蹲下跟它遥遥对视，耐心等它走开。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蹲在那儿就是不走。我试着站起来，它也站起来。我蹲下，它也蹲下。经过好长时间终于来了狗的熟人把它引开，我才过去。”

小程笑了笑说：“您可真有意思！算了，这搭安全，就在这搭歇吧。”

王大?从背包里拿出干馍咬了几口，蹲在水流边双手捧起地面上的水，一边喝一边自言自语：“啊，又喝到家乡的水了！”

“味道咋样，能喝吗？”小程问。

王大?打趣儿说：“味道？你亲自品尝一下就知道了！”

休息了一会儿，小程见王大?蹲在地上捡什么东西，他问：“您在干啥呢？”

他说：“你看，这搭有小石头子。”

“哎呀，检那些破石头渣子有啥用！”

“你不是去过小井嘛，除了黄土还是黄土，小石头子可以作为点缀美化环境！哎，有一次我到县城见街上有小石头，我就蹲下检。你猜有人议论我什么？”他一边捡一边说。

小程感兴趣地问：“说您什么？”

“说我精神不正常！哎，你看我现在精神不正常吗？”

“依我看您的精神确实有问题，已经背了那么重的东西，一百多里还背破石头渣子怎么不嫌累呀！”

“咋不嫌累？反正脚底得打出血泡，累不累也不在这一点点，人的生活总该丰富一些、多彩一些，没错吧？哎，这一年你进过几次城？”

“路这么难走，除了这次探亲再就是送高秀萍走过一次。”

“我可走好几次了，一般都是约几个人天快黑的时候一起走，可是从来没背过这么重的东西。有一次特别有意思，刚翻过一道墚走了十几里干粮就吃光了，又累又饿还有点儿困，我说：‘实在不想走了，咱们回去明天再走吧！’一个人说：‘我也累了，回就回！’结果谁都没意见又往回走……你说，要是修一条路通了汽车该有多好啊！要是早通了车，小高也不至于……唉，才二十岁呀！”

小程望着他不敢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您又伤感了不是？我想路迟早会修的，车迟早会通的。您看，天不早了，咱们该走了！”两个人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背上背包继续前行。

天黑了，他们没有停歇，吃力地连夜赶路。午夜时分，天上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小程说：“咋办？”

王大?只管闷头走路没做声。忽然传来了狗叫声，小程说：“好了，附近有人家，咱们避避雨吧！”

望门投止，两个人朝狗叫声的方向寻摸而去。“欲投人处宿，抬手自敲门。”走到人家的门前，小程一边挡狗一边敲门，学着《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的唱词，轻轻地、自言自语说：“老乡，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来到深山……”

注释1：一种露出脚趾和脚后跟的塑料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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