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个男子跑进诊室焦急地说:“医生,我女人肚子疼了一天孩子还没生下来!”
值班的周大夫一看是个年轻人,她问:“人在哪儿呢?生过孩子吗?”
“生过两个。-=手打吧会员手打 www.shouDa8.com=*在外边车上呢!”
“啊?经产妇疼一天了还没生下来,快往病房里送!”她匆忙跟男子出了诊室走到架子车边问产妇:“破水了没有?”
“没有的。”
周大夫急着对男子说:“快,快走!”一边走一边喊:“护士长,快,来一个待产的!”
护士长应声走出来,正好见刚从大川回来的几个人,她一边跟男子扶产妇一边大声喊:“你们回来得正好!王大夫,快,待产的!小陈你也先别走!”
王大?没来得及回屋,跟随产妇走进观察室。护士长把产妇扶上炕说:“躺好了,让王大夫给你检查!”
室内光线暗淡,王大?深深地弯下腰,把头低到产妇的会阴部查看情况说:“现在是第二产程[注1],快拿接生包来!”
护士长匆忙把接生包拿来放在炕上,王大?迅速打开接生包,戴好了手套铺无菌单,这时,产妇**阵缩加强,胎膜突然破裂,一股羊水迸发出来几乎全部喷在他脸上,溅到眼睛里并沿着口罩边流进了嘴。
护士长说:“你可真有本事,给王大夫弄个满脸花!”产妇在痛苦的脸上露出了羞涩。
小陈赶紧帮王大?擦脸,王大?说:“快擦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赶紧换个口罩!哎呀,味道真鲜!快擦,马上就生下来了!”
护士长说:“你说这王大夫,真有意思!”
他忙活着对产妇说,“使劲!刚才那么着急,现在又不着急了?”
护士长说:“你可真逗,那是她着急的事吗?”
听了王大?的话,产妇感到难为情。刚才忍不住喷了人家一脸,现在又让人家等着,多不好意思。这时,正好阵缩来临,猛一使劲,没来得及上手助产,一个男婴快速降生了。
护士长说:“经产妇生得就是快!”
“哇,是个儿子!”王大?一边说一边给新生命清理口鼻,婴儿“哇!”一声哭起来。他一边处理婴儿一边说:“你委屈什么,使那么大劲哭!哦,是给我道歉吧?”他把婴儿递给护士长,“问问他爸,给孩子带衣裳了没有,别受凉!”
没过多会儿,胎盘顺利排出来。他正要收拾东西,突然说:“护士长,快!再拿一个包来,还有一个!来得这么急,都没来得及检查。双胞!是个双胞!胎盘是独立的,可能是龙凤胎!”
听了他的话,产妇痛苦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努力配合着他。他忙打开新拿来的接生包说:“第二个更好生了!”话音刚落,“哇!”一声,又一个新生命出世了,果然是个千金!室内的产妇、室外的年轻丈夫激动得不知所为,在场的人也都为之高兴。
收拾完了,他走出观察室对孩子爸说:“你太有本事了,八月十五一下子就添了一儿一女!祝贺你!”
孩子爸笑得合不上嘴说:“来得太急,家住得不远远儿,一会会儿给你拿煮蛋来!”
王大?说:“不用了,多给你媳妇吃点儿吧!你来得合适,再晚一点儿就生在路上了。快给孩子起名字吧!哎,我看一个叫中秋、一个叫望月倒挺合适!
“喂好得很!就听医生的,儿子叫中秋、女子叫望月!”
“你知道是双胞吗?”王大?问孩子爸。
“不知道么!我妈见她肚子疼时间长了,害怕,让我快拉她来,不远远儿么……”
“怀了娃以后检查过没有?”
“没有的,乡里么……”
王大?说:“记住,再怀娃要来医院做检查!到生的时间了还不知道是双胎,多危险哪!不过,你刚二十几岁就有四个娃娃,也该计划一下了!”
孩子爸笑笑说:“对对儿的。”
王大?说:“这次顺便结扎了吧?”
“喂没事,咋能结扎呢!”
“不结扎,还打算生多少个?”
孩子爸只管笑。送走了产妇一家,天大亮了。上班的人陆续走来,小陈说:“你们来晚了,没看见刚才有多热闹!”
听小陈说了刚才的情况,人们无不哑然失笑。几个人站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对王大?说:“今天您可占了大便宜,一大股羊水一点儿也没浪费全喷在您脸上了!”
“用大喜的水洗脸,肯定要走红运!”
“没错,八月中秋喝了龙凤胎的羊水,一准有好事!”
李婉一走过来听到她们的议论声问王大?:“羊水什么味?”
“第一次尝,味道美极了!你想尝吗?”
“我可不想尝;再说了,我也没有你那么好运气!”
护士长对李婉一说:“本来今天的羊水应该你喝!第一我心疼你没叫你起来,第二产妇来得太急正好王大夫回来,我就替你抓了个官差!你看喜事儿真来了!老宋,我们就等你呢!”
邮递员向人们走来,他说:“就属你们的信多,今儿有八封,给呀!”
“谢谢你老宋!”
“客气啥哩!”邮递员转身走了,人们围在护士长周围。
“王大夫真有你一封!”他接过信一看,啊!宋姗姗来的!疾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做了几次深呼吸,打开信:“大?:你的事进展顺利,我的同学叫邓玫玫,我们正在商量会面事宜。书信来往需要时间,我会随时跟你联系,请你耐心等待!”
看完了宋姗姗的来信,他激动得手舞足蹈。
又一个病人出院了,王大?送一家人到大门口,望着他们远去……还没转身,见邮递员向医院走来,他打招呼说:“来了老宋,有医院的信吧?”
“王医生在等信吧!给呀,正要给你送去。”
他欣喜地说:“我的信?谢谢你!”
邮递员走了,他马上打开了宋姗姗的来信。“大?:事已办妥,见信后马上回京,按我说的办法和邓玫玫相会,祝你成功!”
王大?喜不成眠,风风火火赶回北京,如饥似渴地等待喜事的来临。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没有任何音信,他开始焦躁起来,无精打采地走出家门站在外边发愣。邮递员骑车走来,他迎了过去:“请问有四十九号102室王大?的信吗?”邮递员从一叠信里抽出一封递给了他。是宋姗姗来的:“大?:对不起,邓玫玫正在县里开重要会议,近日不能回家。你们的事只好以后再说了……”
如同一盆冰水猛然泼洒在头上,他的心彻底凉了,白白高兴了一场。站在门口省了省神,乘车直奔火车站买了返甘的车票。
回到家,见儿子情绪低沉地收拾东西,母亲关切地问:“大?,几天不见你说话,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了?你要走?”
突然外边传来了喊声:“102室王大?,拿印章!”
他拿出章子火速跑出来。邮递员接过印章在登记簿上按了一下说:“给,你的电报!”
急忙打开电报:“邓玫玫马上到京,传呼电话联系。姗姗。”看了几遍电文,他喜出望外,冷却下来的心再次燃烧起来,邓玫玫……
第二天,邓玫玫的妹妹打来传呼电话,按宋姗姗的安排两人到天坛祁年殿南门会面。已经是严冬季节,公园里游人稀少。忽然,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农妇在王大?的视野里出现。看她,黑黝黝的一张圆脸,小小的酒窝点缀于两腮,额前垂着整齐的刘海儿,两条长辫子搭在双肩。上身穿大襟儿棉袄,下身穿左右折挽的宽腰大裆棉裤,脚穿一双骆驼鞍式的棉鞋,除了辫子末梢扎着鲜红的头绳,上下一身黑。令人纳闷:大冷的天,农妇独自一人竟有如此雅兴到这儿游玩?他看了看表,与邓玫玫约会的时间已过,怎么还没来,不会又出什么意外吧?他定神一看,农妇右手与自己一样拿着一本红宝书,这是宋姗姗设定的联络信号。他情不自禁地吃了一惊,难道她就是邓玫玫!?
他主动向前与农妇靠近试探着问:“你是邓玫玫?”
邓玫玫点点头:“你是……”
“王大?特地来这儿与你会面!”他面向她仔细端详了一阵,“哎,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摇摇头。他拍了拍脑门:“唔!六八年暑期,你给我们做向导去上方山云水洞游玩!”
她惊诧地说:“我带着你们两对儿,有杨芙蓉和宋姗姗?”
“你哥给咱们联系好山脚下的小学,咱们在课桌上睡了一夜!”
“对,那天你们打着火把进洞,出来的时候把脸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根本看不出人的模样。再说了,那时侯你们成双成对,我也没在意。”
“你没注意我,我可注意你了!我们从洞口出来,你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打扮得挺时髦,短短的头发,一套褪了色的旧军装,还光脚穿一双旧球鞋,一看就是个革命派!这个宋姗姗把事情弄得神神秘秘的,我刚弄清楚她把咱俩拴在一起了!”
她似乎刚省过懵来:“怎么你跟宋姗姗……”
“我们俩无缘,她爸不同意!”
真是天缘奇遇,由于既往有过这么一段瓜葛,说起话来一见如故。
他们并肩面向祈年殿,他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快五年了,万万也没有想到,当年你还是个小姑娘,今天竟变成了一个典型的中年农妇!”
她毫不掩饰地说:“怎么你不喜欢农妇?这说明我改造得彻底!”
他感慨地说:“怎么不喜欢,就凭你这浓重的晋北音我就喜欢!”
“你还说我,你说的是北京话吗?”
“我早就不是北京人了,我是甘肃华城口音。咱们在漂泊的岁月中相约在这古老的祁年殿门前,这完全是老天的安排,就让我们珍惜老天的意愿吧!”
他们转身离开了祈年殿走下阶梯,他说:“宋姗姗给我写信说你不能回来,我马上就买了回甘肃的车票。接着又收到她的电报,稍晚一点我就走了,差点儿断送了咱们见面的机会。天意,天意,谢谢宋姗姗,谢谢老天爷!玫玫,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一言难尽!你呢?”
“跟你一样,一言难尽!”他向四下看了看,远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孩子,近处没有人,于是主动拉住了她的手,“现在有什么打算?要不要马上跟单位要介绍信登记结婚?往返至少也得十几天……”她丝毫没有犹豫说:“你要我就要!”
“那好,一会儿回去就写信!今天真冷,来,我给你暖暖手……”
“别介,我妹妹在后边看着呢!”
“唔,我还觉得奇怪呢,一个女孩子干嘛总在那儿站着,原来是你妹妹给你助威呀!怕我欺负你?那就别让她在那儿冻着了,咱们也早点回去,抓紧时间给单位写信……”
俩人把事情搞定,邓玫玫把情况告诉给三姨,并带她一起来家。一进门她急着说:“妈,您看谁来了?”
邓母吃惊地叫起来:“哎呀,三妹!”
三姨激动地说:“二姐!你好吗?姐夫你好啊!”
邓母拉着三妹坐在沙发上,擦了擦眼睛说:“真想你呀!看你没什么大变化!”
三姨愧疚地说:“十几年了,我也没来看你们,我……”
邓母对妹妹体谅说:“三妹,二姐不怨你,你一个人过日子挺不容易。你姐夫划为右派是重大的政治问题,特殊时期开始又被揪出来批斗,躲都躲不及,哪有那么大胆的人愿意引火烧身?你给自己设个防线、有警惕保护自己没错!这些年来我没让孩子去看你也是为你考虑,怕牵连你……”
“二姐,不提这些了!不管怎么说,小妹也是我半个女儿,现在我也不怕了,女儿的婚姻大事我不能不管!”三姨慢慢平静下来,“你看这时间过得真快,一想起小妹小时候的事儿,我就睡不着觉……那还是在上海,海关的几个姐妹到你家来玩儿,他们见我抱着小妹不放手,就你一言我一语说:‘就让小妹作三姨的干女儿吧!’那年小妹才两岁多……”三姨的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从那以后,所有的亲朋好友和我的同事都知道小妹就是我的女儿了,一有空我就来看她、带她出去玩儿。”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你们来北京以后,就老给你们写信……后来我也调来北京,谁知没多长时间就反右了……哎呀,怎么又说回来了!二姐,怎么也得把小妹的婚事办得好一点儿!”
“小妹也是你的女儿,二姐听你的……”
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半个月后终于等来了单位的介绍信,他和她掩饰不住激动地的心,走进街道结婚登记处。登记处负责人看了双方的介绍信,又抬头看了看他俩说:“按规定,应该在你们俩人之中一方的户籍所在地登记。”
王大?一听愣住了说:“啊!?那怎么办?我们已经超假了,这次是专程回家来办婚事的!”
负责人拿出两张空白结婚证说:“请你们自己填吧,情况比较特殊,今天就破个例吧!”
他们俩分别填好了结婚证交给办事人。办事人在证书上盖了公章递过来说:“祝贺你们,大喜了!”
他俩异口同声说:“谢谢,谢谢您!”
残冬腊月,顾不得挑选黄道吉日,双方家人和三姨邀请了少许客人,欢聚在莫斯科餐厅,从速办了这迟到了的婚事。可谓鸾凤和鸣,天作之合。
一张原有的小双人床,一对新枕头、两床新被褥布置好了新房。王大?骑自行车把邓玫玫接到了家。洞房之夜他热血翻腾,紧紧抱着新娘子潸然泪下:“玫玫,谢谢你!”
她的热泪洒在丈夫的胸口上:“大?,我一肚子委屈要跟你说。”
在丈夫的怀抱中邓玫玫诉述了她的过去……
可喜的今宵相聚,可怕的天明别离,日后不知何时相逢在哪里。时过三更交半夜,月照窗纱影西斜,恨不得伸手抓住天边的月!问老天,为何只有闰月无闰夜?
千金一刻时间飞逝,天亮了,他们匆匆起床,带上提前收拾好的行装一起赶到火车站。北上的火车就要起动,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似乎还有些陌生的一夜夫妻在鸣笛声和嘈杂的人群中用泪水告别了。
欢尽夜,别经年,别多欢少奈何天。送走了爱妻,王大?心潮起伏,思绪不宁。他下意识地随着人群走出了站台,努力使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又返回候车室等待着西行的列车。为释放和抒发内心的情感,就此填词一首――蝶恋花《送别》:目送新娘身影去,目送新娘,沸泪涔涔续。散去匆匆思蜜意,哀丝凄婉谁知矣!心送新娘祈顺利,心送新娘,多少心音系。无数山河千万里,清尘浊水难相聚。
注释1:从**口完全开大至胎儿娩出,即胎儿娩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