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第二天上午,王敏之没有课,他决定先到新华书店买一本华中师大的《中考语文指南》。王敏之挟着书出了新华书店,到解放路等新寨乡的中巴。他的身旁有个卖小菜的老头,王敏之正要告诉老人,卖菜要进农贸市场。就在这时,一辆车在他们面前刹住,下来几个戴红袖套的人。王敏之认出是城市监察队的,正要招呼老人快点离开,可是,已经迟了,监察队的已将老人围住,有一位扑上去抢老头的枰,老头双手紧紧攥住秤杆不放,另一个队员将畚箕里的葱子大蒜全倒在地上用脚踩碎。老头回过头去看那满地狼籍的菜,双手不由得松了一下,秤就脱了手,监察队员拿着秤上了工具车,老人扑上去抓住车子不放手。几个监察队员拥上来推推搡搡的,把老人推倒在地上。
王敏之看不过去,上前扶起老人,指责监察队员不应该如此粗暴。一个监察队员竟指着王敏之呵斥道:“站远点,别干扰我们执法。”王敏之一下就火了,朗声道:“执法?执的什么法?前面步行街的建筑材料几乎堆断公路,车辆行人无法过,你们为什么不去执法?春风路口三个垃圾箱摆在公路中央好几年了,臭气熏天的,你们为什么不去执法?车辆到处乱摆乱放,你们为什么不去执法?一个乡下的老人,一时不懂得卖菜要进农贸市场的规矩,你们就这样对待他,你们执法岂不是专拣软的捏……”
王敏之话还未说完,下巴上就“碰”的挨了一拳,鲜血顿时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王敏之本能地用手去抓那个行凶打人的,却被几个人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右胁又挨了重重的一拳。王敏之痛得喊了声“哎哟”。只听得有人在叫:“快打110,把这个妨碍公务的歹徒抓起来。”又有人在说:“他是新寨中学的老师……”抱他的人放了手,工具车一溜烟开走了。
王敏之气昏了头,叫了一辆出租三轮摩托直奔法院。可是,法官却说,打架的事找公安局。他只好转身奔到公安局。公安局的领导说,行凶打人者是谁,明明白白,不需要侦查,找政府去。王敏之只得去找政府。县政府五层高的办公楼,办公室一间紧挨着一间,红红白白的牌子把他的眼睛也看花了,他不知该往哪间办公室走。他壮起胆子乱撞,逢人便诉说自己如何被打的事,可是没有人搭理他,不是像躲瘟疫似的避得远远的,就是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他是个精神病患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善的,耐心地听他陈述,他顿时涌起了
希望。可是,王敏之还没讲个大概,听的人就不耐烦了,把手一指说:“干部打人是作风问题,由县委管。”
王敏之往县委办公楼奔的时候,迎面碰到一个驼鸟似的老人,他柱着黑色的竹节拐棍,穿着露出脚丫的解放鞋,看到王敏之,把弓一样弯的腰努力向上挺了挺,喘着粗气说:“同志,村干部行凶打人,我要伸冤啊!”说着竟朝王敏之跪下来。王敏之赶忙扶住他,心中叹道:“我也是来伸冤的啊!”县委办公楼与政府办公楼并排而立,一模一样的五层楼。王敏之走进县委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说应该找纪检会。王敏之就去纪检会。在纪检会,王敏之遇到一个熟人,熟人当然同情他,还给他沏一杯茶。他满以为有希望了,熟人却说:“不是贪污受贿,打架的事,纪检会不管,你去找政法委。”王敏之赶紧告辞出来,心中好像装着一根冰棍,在慢慢溶化。这时,那个“鸵鸟”正朝他走过来,他便飞快地奔到高一层,真的害怕“鸵鸟”又朝他下跪。
来到政法委,政法委的人说要找司法局。王敏之又屁颠屁颠从县委办公楼奔下来,爬上政府办公楼的五层。可是,司法局的人双手一摊说:“这样的事我们如何能管?”这个时候,王敏之也真想跪下去。从司法局出来,王敏之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几乎无法迈步,被人当成皮球踢来踢去的滋味真是刻骨铭心。这时,他又看到那个“鸵鸟”在楼梯上艰难地爬着,每爬一步,就歪倒在扶手上喘气。当王敏之和“鸵鸟”错身而过时,“鸵鸟”滑了一脚,要不是王敏之急忙扶住,老人肯定会摔下去。“鸵鸟”气喘吁吁地说:“村干部打人,乡里不管,县里也不管……”说着,两行浑浊的老泪在他坑坑沟沟的脸颊上流淌。王敏之鼻孔一酸,泪水盈满了眼眶。
王敏之在县委、政府的大门口徘徊,人们进进出出如过江之鲫,没有谁在意他。王敏之四目张望,他是在寻找“肺石”吧?古代有冤的人只要往肺石上一站,就会有官员过问。然而没有肺石,只有白亮的阳光耀人的眼。也许,他在寻找那面大鼓吧?从前,只要有人击鼓鸣冤,青天大老爷就会开堂问案,给你一个公道。然而,没有大鼓,只有一对银白的狮子忧郁地看着他。王敏之心中像一团火球在燃烧,他无法想通的是,到底是人治还是法治。如果是人治,就应该有“肺石”,有“鸣冤鼓”,有青天大老爷;如果是法治,弱者就应该有说理的地方。
为了不耽坏学生的课,王敏之匆匆赶到学校去。星期六回到家里,晚上睡觉时,腰间的伤痛使他在床上翻滚不停。倪小艳问他怎么回事,他就将星期四上午如何挨打的事说了,倪小艳埋怨他不该管别人的闲事,吃这样的傻宝亏。第二天,倪小艳要母亲看店,陪王敏之到医院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医生说是外伤性神经炎,开了一大包的中药和膏贴。回到店里,正好薛一坤在,薛一坤听说王敏之挨打的事,立即火冒三丈,从腰间拔出大哥大,要打电话喊社会上的人替王敏之出气。王敏之坚决不准。薛一坤无奈,打电话给一个法官朋友,法官朋友说这样的事打官司得不偿失,而且没有证人,败诉的可能性很大。薛一坤关了大哥大,呆了半晌,感到实在不甘心,他薛一坤是什么人物,姐夫被人打了却烟不出火不出,今后人家说起来,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他就打电话给派出郑所长,郑所长是他的铁哥们,自然满口答应,一定替他摆平。不到半个小时,薛一坤就接到郑所长的电话,打人的人已搞到派出所,是城监大队请的临时工,没什么背景,问薛一坤如何处理。薛一坤只说了一句你看着办,就挂了大哥大,然后交待王敏之到派出所去,不要有什么顾虑,条件尽管提,把口张得大一些,不吞一头大象也要吃一头水牛。
王敏之赶到派出所,只见那个在大街上凶神恶煞一般的城监队员,蔫头耷脑地坐在那里,苍白马脸一点血色也没有。郑所长照例问了王敏之一些问题,就说:“王老师,城监队的李某无缘无故把你打伤,应负全部责任,不知王老师有什么赔偿要求?”王敏之说,别的就免了,只要李某向他立正敬个礼。郑所长愣在那里。另一个干警提醒王敏之说:“王老师的嘴和右胁都受了重伤,精神也受到极大的伤害,要求赔偿是合理合法的。”王敏之说:“嘴角出了点血,右胁有点痛,医生已经检查了,没有什么伤,只要他诚心诚意认识自己的错误,还要他赔什么?”郑所长觉得好笑,但也只得按王敏之的要求办。李某向王敏之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兴高采烈地走了。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