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霜看得很清楚,那些所谓的高高在上的人,在国内掌握了太多社会资源,享受习惯他人的奉承,到了国外大家都差不多,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们很崩溃。所以她这样的人应运而生。故而她只要说些好听的话,做出好姐妹的姿态,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她想要的。
这些人,看似风光,其实很可悲。她一面对着那些孩子笑语嫣然,一面不自禁地同情她们。
遇到朱钰后,邢霜看到留学生里还有另一种人:真正的学霸。
朱钰最初学油画,后来专门学习泥塑,她和邢霜一起出去逛街时,朱钰关注点从不在奢侈品上,而是经常抬头看天,或者对着一根柱子发呆。
朱钰以前学过经济学,去超市买东西,专门挑贵的东西买,理由就是拉动宏观经济增长。
朱钰说,学无止境,她看完资本论后,又去看罗马帝国史,偶尔还去研究动物世界。她最擅长的乐器是小提琴。
朱钰从不为生活担忧。奖学金和助学金足够支付她的生活。
朱钰生活得很单纯,言谈举止就像个孩子。她养了一只猫,叫做雪团。她有个男朋友叫韩止,韩止养了一只京巴。邢霜某次去朱钰的出租房,见到雪团和京巴和主人一样肩并肩靠在一起取暖,惊讶地差点掉了下巴。
邢霜想,朱钰这样的人,是应该生活在传记中的。出现在她身边,她断定朱钰走不长远。但她也不能否认朱钰的才华。
大二学期末,朱钰书柜里已经摆了一排奖杯。只要她愿意,就能向校方申请留校任教。
邢霜心甘情愿的用仰望的姿态跟在朱钰身后。朱钰是她进步的动力。
白薇安静地听邢霜讲述她眼中的朱钰,最后笑了,“真没想到她是如此完美的人。”
邢霜摇头,“天才总有一些常人没有的缺陷。朱钰生活习惯不好,她不会收拾屋子的。”
白薇想不明白了,按照蒋捷的话,邢霜间接害死朱钰,但她看邢霜提起朱钰,一副追忆的样子。是蒋捷撒谎了,还是邢霜太会装,或者邢霜失忆了?
白薇问:“韩教授说朱钰死了。你不知道她死了?”
邢霜表情微微僵硬,最后叹息一声,“我一直想和她说声抱歉的。但那件事发生后,就没再见到她了。”
白薇有些紧张。她想知道那是件什么事。
邢霜哂然一笑,“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小薇,你肯定能看出来,我喜欢韩教授。我不知道韩教授是否知道我的心意,但朱钰是知道的。”
白薇说不清自己的感受,面无表情地看着邢霜。
邢霜迎上白薇的目光,“我和朱钰说这句话,朱钰的回应很有意思,她说这和她没关系,如果韩止喜欢我,她让出来也无所谓。但重点是,韩止只喜欢她……是不是很嚣张?这个姑娘!”
白薇不自觉点点头。她自认做事洒脱随性,和朱钰比,还是差了些。
邢霜说:“我在外面只有一年期的交换生时间,最后忙着做报告,还要考虑回国后的发展,那段时间焦头烂额,请朱钰帮忙。”
“朱钰对我真的很好。现在想想,朱钰只是做了个高姿态。哪个女人能容得下觊觎自己男人的女人?而且我也很看不起抢闺蜜男人的女人,当时怎么想不开就有那种想法?”
邢霜懊恼地捂着脸,半天没动。
白薇揉揉眉心,“你一直想和朱钰道歉,就是为了这事?现在朱钰已经不在了,韩止也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还是放下吧。”
邢霜抬起头,表情讳莫如深,“你怎么知道韩教授不知道我的心思。”
白薇微微一笑,“我是他女朋友。他的一举一动,我都很清楚。韩止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他喜欢剖析人内心的想法,也擅长捕捉一闪而过的念头。但在我面前,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你。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十天二百四十个小时。他没必要藏在心底,而是他没把你放在心上。”
邢霜愣愣地看着她。她听邢雪说,白薇是个很没主意的人,怎么在她面前,每一句话都能刺得人浑身发抖。
白薇仍是善解人意地说:“所以你真的没必要再纠结下去了。两个当事人,一个已经不在了,另一个根本不在意,你所有的想法,只是感动了自己。当然你如果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意义,我也不反对。毕竟,人都有做梦的权力。”
邢霜后背弓起,瞪大眼睛。
白薇毫不示弱。
她们两个的话都是半真半假,笑容同样锋利。
邢霜说了这么多话,恢复元气,起身和白薇告辞。两人一起吃午饭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白薇所处的这个时间,正好是韩止那边的深夜十点半。韩止刚结束沙盘游戏,送走参训的学员,助理米莉老师协助收拾沙盘游戏的道具,和韩止交谈,“安瑞克,您结束国内那份合约后,打算去哪里发展?”
米莉老师是典型的岛国女人,具有“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那种风姿。尤其是抬头看人时,就好像她的全世界里只有你一人,少有人不被她专注的眼神打动。
韩止顿了顿手。这位女老师,就是老夫人看中的女人。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品位高,带的出去……韩止耳边响起老夫人喃喃米莉优点的话。
他这两天和米莉相处,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相遇,在一起说话,配合起来做事,他也觉得她很好。如果放低要求,想着将就着就此过完一辈子算了,他肯定会选择米莉。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实在太让人省心了。
韩止问自己:你要的就是省心吗?
内心还是有些蠢蠢欲动的。生活平静地如一汪死水,还有什么意思?
韩止侧头看着米莉低头露出的脖颈,发现他对她的一切——家庭、爱好、穿着、身体——都毫无想法。韩止突然明白,不是米莉给不了他快乐,而是他心里已经住进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爱情这东西,怎么勉强的了?
米莉很快收拾完,等韩止出门,关灯锁门。
两人走在漆黑的夜幕下,路灯闪亮。
韩止叹息又叹息,对米莉说:“我们不合适。”
米莉笑了,不解,“还没在一起,怎么就知道不合适?”
韩止沉吟。
米莉了然,“安瑞克心里有人了,和我见面,和我说话,只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是吗?”
韩止觉得米莉口中的自己很卑鄙,下意识反驳。
米莉摇头,“没关系。我认识的安瑞克是个很好的人。即便做朋友都让人很安心。难道安瑞克连这一点都要拒绝吗?”
韩止沉默,摸口袋,抽烟。
很快,到米莉的出租屋门口,韩止停下脚步,米莉问他,“如果你拒绝我,是不是还有下一个女孩子?”
韩止说:“不是家里人安排我相亲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
米莉摆摆手,“希望安瑞克你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后,能记住我陪伴你的时光,虽然只有几天。”
这是个很简单的要求,虽然里面有些小心机,韩止自认是能做到的,于是同意了。看着米莉进屋,韩止才慢慢往自己的屋子走。
米莉进屋后,给韩止的母亲陈静打电话,“阿姨,虽然有些难度,但安瑞克开始接受我了。”
韩止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很想给白薇打电话,但只要想到机场白薇那副软包子的样子,他就很生气。他一个人在外面应付各色各样的女人,她却什么都不知道。韩止很委屈。而韩止忘了,这些各色各样的女人,正是他之前要求的。
让人最快忘掉烦恼的方法,除了烟,就是酒。
第二天,韩止从沙发上醒来,看到茶几横七竖八歪到的酒瓶,惊讶自己的“战斗力”,但身边又无人照顾,只能强撑起身体收拾屋子。
韩止把沙发套重新套上,打开窗户,看着窗外的常春藤,不由得想起他和白薇的关系。
忘掉一个人很难。虽然他们开始得无声无息,但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像被温水煮的青蛙,无力再挣扎。
白薇就是他的魔星。
韩止苦笑两下。
既然放不下,那就追回来吧。
韩止不其然想起当初追求白薇时,那个姑娘满身戒备,说不会回报他任何感情。但她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给了他。
她是在害怕吧?
韩止脑中灵光乍现,把白薇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又回想白薇提分手的借口:我不相信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韩止全身无力,靠着窗户哂笑。
他当时怎么就把这话当成分手呢?哪个分手的情侣会住在对方的房子里,会一起吃饭,会巴巴地送对方到机场,还买那么多礼物……白薇可是从不乱花钱的。
韩止心中跃跃欲试,此时,接到“老夫人”的电话,“臭三,哄着我们回来,你自己却不露面!九点半,皇家马场,你要是敢迟到!”
韩止说:“妈,我现在得赶紧回去抱媳妇,不然孙子就是别人的了。”
“喂!喂……”
韩止得意的收起手机。
白薇,等我回来。(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