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立刻出去。”隗息焦急地说。
少年想说点什么,迟疑片刻还是没有开口。总觉得现在再多说点什么,隗息会更加生气。
‘怎么了?’
“我姐的情况不太好!”
蜥珑走到主人身边蹲下,拍了拍他的肩。‘你怕什么,这是梦境,伤不到她要害。土味使者已经找到出口了,你再等等。’
他大声说:“我们是本体进入不是灵魂进入!她出去之后可能还需要进一步治疗!”
‘哎呀哎呀,没事儿没事儿,小姑娘身体一向不错,肯定能坚持住。’
“你到底帮谁说话?”隗息的气压更低了。
蜥珑抬起双手手心朝外,做了个打住的姿势:‘我可谁都不偏袒啊,阿息你懂我的,这件事儿上偏你们中谁对我都没好处。’
它这样一说,隗息总算忍住怒意爆发,低下头不再看他们。
“隗安宁”从刚才起就陷入沉睡,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只能从脸上看出些许痛苦的神色。
她突然怪异的肤色与发色并没有消退,也许这是让隗息焦虑的原因。
当他们离开梦境,没有第一时间将物什交给罗栀子,而是直接回到居住的公寓。
“隗安宁”的情况有些特殊。
烠没有多问,单从隗息那失了血色的脸就能看出,她现在绝对不是轻轻松松三两句话能带过的状态——即使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隗息替她盖上被子,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只开着一盏台灯的小卧室让人提不起精神,蜥珑拇指朝房外指了指,烠了然地跟着他来到客厅。
幻化为人形的梦兽坐在茶几上,夸张地耸肩。
‘我可不想待在那房间里。’
“她……不好吗?”
‘难说。’
烠的心紧了紧。
“何出此言?”
‘上次小丫头出现这种情况时,就是他们夜晚闯入梦境的那次。’蜥珑扫向卧室门的视线变得敏锐,说话都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房间里的人听见似的,‘离开梦境时她还是这幅模样,之后就被隗家来了个颅内大清洗,才恢复到平时的样子。’
少年眼中滑过摇摆不定的光。“汝所言……莫非,她将始终如此?”
‘不好说,说不好。那种情况只见过一次。’
用惯用的方法,现在他们应该尽快将“隗安宁”送回隗家,不仅是隗息,就连烠在心底也排斥这个做法。
这一趟要是回去,她可能就再也无法离开隗家——虽说现在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至少隗家人以为隗息在监视着她,亦或者还有其他人履行这项任务),起码她的生活还是比较自由的。
回去继续做回那个不谐世事的玩偶任人摆布,别说她了,一般人都不会答应。
“眼下,该如何是好?”
‘只能先这样了,我等会儿把阿息拖走,你也回去休息吧。’蜥珑摆出一副大人姿态。
把隗息拉走非常不容易,他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最后是蜥珑生拉硬拽把他拖跑的,吵闹得不得了的房间陷入寂静,留下的只有小闹钟轻微的滴答声响。
少年站在房门口,那里像是光明最后的防线,进入卧室门,自己也会沉溺在黑暗的领地。
他看着“隗安宁”安静的睡颜。
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烠想。
这短短的时日里,仅仅是隗息就让他见到了好几副面孔。
对陌生人只字不言、视而不见的脸孔。
对待隗安宁想尽办法隐瞒,惜字如金的脸孔。
坦言真相后迸发而出的强烈想要保护她的举动。
见到“隗安宁”时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所有的面貌揉在一起,使他成为个情感非常丰富的个体,但似乎又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面没有暴露出来。
冷漠与热情同时并存,人,真的是很有趣的存在,所以他们的梦境才会显出各种荒诞和焕丽,甚至突破他们自己的想象。
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无趣的多。
烠在这方面的理解实在匮乏,他所记得的内容只有二度睁开眼后千篇一律的与梦兽息息相关的生活,和人类的接触近乎为零,有时他甚至无法把自己也划分到“人类”这个范畴中。
他长期游走于梦境的各个角落,再怪异的画面都见怪不怪。
也有可能就像蜥珑说的那样,他其实已经死了。
作为梦境使者寿命会延长很多,在外貌上的变化也很微小,这只是看上去的特征,实际上,成为梦境使者的条件到底是什么,老者没有告诉他,书籍也没有这样记载。老者只提到,在新的梦境使者出现前,由他暂时处理这项工作。
换句话说,他并不适合这个位子。
烠走进房间,坐在刚才隗息拉开的椅子上,双手塞进袖子里,视线下移,看着她脖子上的黑色图腾。
痛苦吗。
有可能在做梦吗。
又会做什么样的梦呢。
烠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原来不曾关注过的问题,“搬”来她家隔壁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起先想着要利用她完成任务的念头也模糊不清了。
最近几乎没想过这些。
如果自己也能做梦的话,会不会与她的梦境相连,看到她身处的景色?
如果一无所有的自己也能做梦,那梦里,会出现什么?
烠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浮于表面的笑,有些凄凉。
和他们接触久了,慢慢地自己也有了活人的气息,越是这样,心中的情愫就越复杂,对所谓的未来就越发迷茫。
烠站起,又坐下,再度站起来到厨房,回忆着隗安宁的举动将水壶灌满水,放在煤气上,看着蓝色火苗摇曳,直到水壶滚烫,赤手握住手柄时烫得他缩回手,垫着袖子拎着壶,将水倒进大碗里。
冒着热烟的清水表面浮着涟漪,等完全静止时,烠才退出房间离开少女的家。
他看着两扇紧挨着的门,头一次觉得自己那扇古色古香的红门是那样格格不入。
?
“已经走了哦。”
穿着粉色泡泡裙的卷发少女嘟着嘴对手机说道。
“不相信的话就自己去看啊,反正你知道地址在哪嘛。”
电话里的男人笑出声。
“笑什么。”
【我在想,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少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每次都要猜来猜去,你累不累呀~真是的。她家钥匙我已经放在附近超市的寄存柜里了,从上数下来第五排左边第二个,八位密码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来到一处车站,站在离等车的人稍远的地方。
【你还真放心让我去?】
“现在说这话有意义吗?”
【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你还跟我扯那么多。”
少女抬手,欣赏自己刚做完的冰激凌色指甲,象征性地吹了吹。
【如果她知道你背叛了她,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看着身后的霓虹灯,绚丽的色彩折射出无辜的面孔:“如果这就算背叛的话,付出这么多的我们不是很不值嘛,她不会这样想的。”
【是她还是‘她’?】
少女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你懂的。”
【大话也就只有现在能说说了。】
“是不是大话,以后不久见分晓了嘛~”
没有更多的交谈,少女挂掉电话,她等待的车辆即将驶入公交车车道,她摆弄一下自己的刘海,跟着其他乘客踏上前门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