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烤三只也是可以的。”李小曼捏了捏弟弟的小圆脸，轻笑着说道。
将院子收拾好之后，李小曼进屋看过灶上，见妹妹只是先将饭蒸了，便又折了几段木柴放进火中……
回想起陶桓往火堆上敷衍地放过几根粗木干柴，直将火给压灭了的情形，她的眼底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来。
提过茶壶放在灶圈上，李小曼却又瘪了瘪嘴，自嘲道：“人与人终究不同，只各自都有令自个儿发愁的事情。一句说别人是‘吃饱了撑的’的刻薄话，当中更多的却是羡慕吧。”
她羡慕陶桓，也羡慕李宝树，可她终究不是他们。
李小曼正将煮好的白菜给盛到碗里，便听得爹娘的话音从院子里传来。
“小曼？小曼……”
江二娘但瞧得李小曼一边摆着碗筷，一边满面笑意地唤他们过去吃饭的情形，溢了满眶焦急与疲累之色的浑黄的眼便不由得流下泪来。
一如平日——可江二娘清楚，李小曼已不仅仅是当初那个乖顺听话的女儿了。
不曾与父母打声招呼，自顾着上山采菌便也罢了，偏还去了好几日，夜里怕是只能随意寻个山洞窝着的……
这惹得一家子人提心吊胆，江二娘原先还想发火来着，可除了李阿福，她这火气也没法子找别人发。等后头夫妻俩都开始急了，想上山去寻时，哪成想就遇上了李长田家的牛染病的事？
左右人回来了就好……
江二娘哭得泪眼婆娑，可终究是半句重话也舍不得说李小曼了，只连忙过去将女儿紧搂在怀中。
“你这还忙什么？不是脚崴了么，先别吃饭了，娘带你去找孙婶子摸下骨头……”江二娘忙抹了泪，一边拉过李小曼便要带她出门。
一旁的李阿福就只顾得抹泪，直成了个江二娘说什么他便照做的木楞头，这会儿眼神四下瞥过，才想起蹲在女儿跟前，示意背她出门。
“什么脚崴了？我那是让小雨说了诓人的！”
李小曼轻轻地拍了拍她爹的脊背，将脚往后挪了挪，疑问道：“难道小雨去给您俩递消息时没说清楚么？”
江二娘与李阿福对视了眼，面上神色均还恍惚着，似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厢被李阿福夫妻俩着急忙慌着落在后头好一截的李小雨方才赶到家中。
她手叉在腰际，气喘吁吁，只待咕噜噜地灌下几口水后，才直呼自己的嗓子竟几乎要冒起烟来了。
……
夜里，一家人开始收拾那头野猪。
好在野猪已是断了气的，倒不必再去请人来帮忙。
李小曼一边从井里打水帮衬，回头瞥过她爹娘面上的那抹欣喜之色，心里则寻思着该怎么劝爹娘把家里的猪仔给先宰了。
“姐姐，你是没瞧见爹娘听得你总算是回家时的反应，可是‘凶神恶煞’了。凑热闹的几个伯婶但说了句阻挠的话，立马就被娘给凶了回去。”
李小雨接过她姐提过来的水，侧目瞥了眼忙碌着洗猪肠子的爹娘，复才低声说道：“眼见得当时就要起争执，伯婶几个甚至还指了娘手里的扫把说娘要打人来着……结果你猜怎么着？”
“娘竟气得丢开了扫把，直接提起长田叔家门口的锄头就朝人冲去，竟是要真动手了！旁边的人紧忙拦住，伯婶几个终顾不得哭卿卿的了，扯了嗓子就要骂人……”
“娘出口比她们还快，就似年节里李大闯家装腔子，炸得满村子噼里啪啦响的爆竹一般，一点也不饶人。”
闻言，李小曼的目光不由得一阵微凝，整片心湖仿佛也被那缕从树隙间渗落下的月光给照得一片通明。
此时她便只是静静地听着，也能完全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若不是被逼得狠了，江二娘表现出的所谓“泼辣”是不会到那种地步的。
李小雨得了她娘的吩咐，将装了猪肠子的木盆拖将出来，只没到半路便就卸了力气，李小曼连忙上前帮她。
“这可太累人了，明天你们可背得动？”李小雨一屁股坐在井台边上，愁眉道：“若是家里有匹马就好了，倒省了咱家不少人力。”
“所以有马了，你可能每日割草来与它吃？”李小曼微笑了笑，道：“你便是看了陶桓的那匹黑马，自个儿心动罢了。”
“若爹身子骨好，咱家里喂牛养马倒也能应付得过来，只照着如今这情形，怕只是个拖累罢了。”李小曼稍顿了顿语气，垂睫说道：“且牛疫的事……”
“如今长田叔家的牛染病，许不过是个开头，然而村子里都闹成什么样了？你暂且别念了，等过段日子再作打算。”
李小雨闻言沉默半晌，接着才低叹了口气，走至木盆旁，与她姐一同晾过猪肠子上的水。
“姐姐，你说要是长田叔家的大黄牛真得了牛疫……”李小雨侧眼留意着李小曼的神色，一边低声问道：“那咱家来年的牛还与他家借了使吗？”
李小曼闻言倒直接侧过头来看向妹妹，眸中笑意似有似无。
“我只是听闻，染了疫病的牛一般都已活不了……”
李小雨如此应了句，余下的话却尴尬地梗在了喉咙口，直到她主动避开李小曼的视线，方才有了几分勇气继续说道：“之前我去叫爹娘回家来时，宝树哥听得你崴了脚，便急匆匆地出门，要随我来看你……”
“可那院门还未踏出半步，宝树哥便被菜粉婶子叫住了。”李小雨但回想起李宝树他娘那张仿佛凝了一层霜的面皮，便不由得一阵嫌恶地摇头龇牙。
李小曼手中动作微滞，嘴唇嗫嚅地轻动了动，却什么都不曾说，只立起脚尖，继续挂猪肠子。
“到了这会儿，宝树哥却还不曾过来看一眼，显然是被他娘给拴住了。”李小雨轻叹了口气，斜瞥过眼来，却见她姐面无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姐姐，我说这些，你别往心里去，菜粉婶子兴许只是暂不想宝树哥与咱家走得太近……”
“不是暂不想，菜粉婶子一直便是这般想的。”李小曼缓缓出声，打断妹妹的话，旋又抿唇浅笑道：“我也不曾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