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胡牧歌被一阵敲门声叫醒。********，打开门，果然不出所料。

“赵大人，来的挺早的嘛。”

赵应生左右四顾，生怕被人发现，所以并未留意到胡牧歌语气中的调侃。

原本胡牧歌以为赵应生会在更早的时候来，看来平秋水在赵应生心中的分量也还是蛮重的，不然也不至于纠结到这个时候才来。

赵应生谄笑着道，“胡大人，进屋里说，进屋里说，这外边风大。”

胡牧歌让了个缝，赵应生赶紧挤了进去。

将门关好，胡牧歌正准备点亮蜡烛，赵应生却连连喊道，“别别，别点蜡烛，胡大人，这月色亮堂，不用点蜡烛。”

有了贼心，贼胆却不够，胡牧歌觉得有些好笑，顺手将手中的打火石放到了桌上。

“胡大人，这之前我确实没看清路，以后还要胡大人多多帮我指正。”赵应生连连作揖，道。

胡牧歌看不清赵应生的表情，只虚扶了一下，道，“赵大人请坐，这月色亮堂，以后的路看得清。”

赵应生得了这句话，心中便犹如有了一颗定心石，他傍晚时分从胡牧歌这里回去，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之前是被平秋水忽悠了，可是却又下不定主意，这要是万一胡牧歌是诓他的呢？

犹豫了半宿，终于还是决定过来试探一下，看看胡牧歌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要是胡牧歌直截了当的答应了，那就是说明胡牧歌之前说的话可信，自己只要以后在人前多多和胡牧歌一起亮相，这层关系就算胡牧歌想甩开也甩不掉的。至于平秋水那里，他管不着那么多了，在说平秋水当初许诺自己的好处都是虚的，而这边可是太子，将来的天子，那可是实实在在的。

“有了胡大人这句话，我这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赵应生连连拍着胸口道。

“可我还有一颗心悬着呢？”胡牧歌道。

“胡大人有何事只管告诉下官，下官一定照办，照办。”赵应生忙不迭失的想要立刻奉承胡牧歌。

“我带来的粮食只能待在仓库里喂老鼠，若是陛下知道了，恐怕我这官位也保不住咯。”

赵应生两眼一转，赶紧道，“胡大人千辛万苦借来的粮食，怎么能糟蹋了，明日，明日，我就派人去将这些粮食赈灾。”

“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不用明日了，就现在吧。”

“现在？”赵应生脑子没转过来，一时不明白胡牧歌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胡牧歌站起来，将蜡烛点亮，一本正经道，“对啊，我打算现在去亲自煮粥，不如，赵大人一起？”

此刻满屋子亮堂起来，赵应生这才发现胡牧歌身上的衣服都穿戴整齐，根本不像是睡觉睡了一半被打扰起来的，反倒极有可能是衣冠整齐的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自己呢。

赵应生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玩了一道，可是胡牧歌并没有给他时间细细琢磨，就直接拽着他去煮粥了。

“胡大人，胡大人，为何要去这么早啊？”赵应生一路小跑着才能追上胡牧歌，平日里少动，这一番小跑起来，才不过一点路，赵应生就已经气喘吁吁。

“这煮粥本来就是多煮一会儿才好吃，这个时辰去，刚刚好。”

赵应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点无奈道，“胡大人，这都是灾民，灾民，有的吃就感谢天感谢地了，他们根本就不管好不好吃啊。胡大人何必做这些事情啊，这些灾民没准还不领情呢。”

胡牧歌叹了口气，道，“胡大人，虽说他们是灾民，可他们也是民啊，现在是特殊时期，确实是应该特殊对待，可是再怎么做，也不该太过分啊。难道赵大人没有去城门口瞧瞧官府赈灾的粥是什么样子？”

赵应生搓手道，“僧多粥少，这都是无奈啊无奈啊。”

“快到了，赵大人先跟我去看看这些日子灾民们吃的都是什么？”

城门里边支了一个棚子，一些官差倒在板凳上打着瞌睡，等着伙夫把粥煮好，抬到城门外。胡牧歌和赵应生走到伙夫守着的灶旁，赵应生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把正在打盹的伙夫给惊醒了。

伙夫张老二见知府来了，赶忙准备磕头跪拜，赵应生赶紧嘘声拦住了他，示意他将煮粥的锅盖掀开。

张老二见身后的官差都睡得沉，只能赶紧将锅盖掀开放到一旁。

赵应生拿起勺子在锅里搅了搅，问道，“这是在烧开水？”

伙夫吓得腿软，立刻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回大人，这是煮的粥。”

赵应生将勺子扔到旁边，怒火冲冲道，“实在是过分，你们这些日子就是拿这种东西给百姓吃？”

这么大的动静，那几个官差一睁开眼，见到知府大人站在面前，吓得从板凳上连滚带爬的到了赵应生跟前跪下。

“这每日拨出来的粮食可都是够数的啊，你们这昧下来了多少，嗯？！”赵应生踢了灶台一脚，本想着撒撒气，结果没控制好力气，把脚给踢疼了，可是有下属还有胡牧歌在，又不好脱鞋看看脚是不是肿了，面上的肌肉抖了抖，倒吸了几口冷气。

有个没眼力的官差耿直道，“这不是大人之前说的吗？粮食不够，要省着吃。”

赵应生顾不上脚疼，直接踢了过去，“放肆，粮食不够，你去我府上拿啊，我就算不吃，也要让百姓吃饱啊。”

胡牧歌冷笑着看着赵应生在这里自导自演了半天，终于开口道，“今天这粥，是我和赵大人一起亲手煮，以后，你们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钦差大人准备米来。”说完话，赵应生又踹了几脚那个没眼色的官差。

官差和伙夫不认识胡牧歌，此刻听到赵知府说是钦差大人，都赶紧爬了起来，没一会儿功夫，米袋子就扛了过来。

胡牧歌亲自拿了一个碗，看看了旁边站成一排的人，特意慢慢的从米袋子里舀米，每个锅里都满打满算的舀了两碗米，看的伙夫眼睛都直了。

“这就是以后的标准，诸位可都看清楚了？”胡牧歌盯着赵应生，问道。

赵应生经不住胡牧歌这么盯着，大汗淋淋，点头哈腰道，“是，以后都按照这个标准来，按照这个标准来。”

伙夫有些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看着赵应生。

赵应生皱了皱眉头，道，“听不见我说话吗？”

伙夫见赵应生是当真说的，赶紧连连点头哈腰，道，“是是，小的听从大人吩咐。”

见米都已经下了锅了，赵应生看着是不是该回去补个觉了，就问道，“胡大人，你看，这粥煮好还要些时候，不如你回去先睡一会儿？”

胡牧歌走到棚子里，躺在方才官差躺着睡觉的板凳上，闭上眼睛道，“我说了要自己亲手煮粥，自然要待在这里，赵大人要是累了，就回去睡吧。我就在这里候着。”

“这....”赵应生这想走又不能走，看看这附近，也就还剩一条板凳了，叹了口气，认命的走了过去，先是掸了掸板凳上的灰，犹豫了半天看胡牧歌睡得没有半点不适，这才躺了上去。

“赵大人可睡稳了，这板凳不比床，小心些为好。要是不习惯，大人可还是回去睡，免得落下了偏头症。”胡牧歌见赵应生躺了下来劝道。

这板凳硬邦邦的，赵应生躺着浑身都不舒服，可是见胡牧歌连动都不动一下，好像这板凳跟床一样，他也不好意思动来动去，苦笑着回应了一声，“挺舒服的，挺舒服的。”

睡了没一会儿，已经有公鸡打鸣。

胡牧歌起来看了看锅里煮的粥，还算是浓稠，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吩咐几个官差赶紧将粥装到桶里，快要准备出发的时候，赵应生才终于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站起来，背脊却因为在板凳上睡了一夜直不起来，支了一个官差给他捶背，问道，“胡大人及时醒过来的？”

“鸡鸣时分？这么早啊。”赵应生看了看正在指挥着装车的胡牧歌，这一晚的经历着实是让他对这个少年贵公子刮目相看。

挥退了给他捶背的小厮，赵应生殷勤的小跑到胡牧歌面前，“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胡大人真是体恤百姓，佩服佩服。”

“赵大人，忙活了一晚上，待会跟着一起去城门口吧。”胡牧歌看着最后一桶粥放入推车上，说道。

“自然，自然。”赵应生心中暗想，就算你不要我去，我也要跟去，不能白白跟着再这受了一晚上的罪啊，这种得民心的机会，他怎么可以放过，再说和胡牧歌一起亮相出去，那他和胡牧歌的关系就算是妥妥绑在一起了。

刚出城门，赈灾的棚子都还没人，此刻已经有长长的人龙在等着施粥了。

“大家都起的挺早的嘛。”赵应生呵呵两声，背脊又开始隐隐作痛。

“晚了就没得吃，没得吃就要挨饿，谁不想一觉睡到天亮。”胡牧歌回道。

赵应生撇了撇嘴，决定少说话为妙。

“放粥——”一声令下，人群突然开始躁动起来，都挤着想要超前去，胡牧歌派了几个官差去到队伍中维护秩序，赵应生就站在一旁负责问候一下，比如不小心说一句，这粥是今早他和钦差大人亲自熬的，再不小心说一句，熬了半宿，或者问问今天这粥可好吃。反正是恨不得那个喇叭到处说，这粥是他亲手做的，做的很好，大家都要记得喔。

“胡大人，你看这灾民一个个都在对着我们笑呢。”赵应生说的累了，就不再继续在那里宣传，跑到胡牧歌旁边邀起了功来。

“赵大人这番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日后一定会告诉陛下和太子，还望赵大人以后继续努力。”胡牧歌笑道，方才他看到平秋水在城墙那里望着这里，既然赵应生自己走了过来，那就顺道让平秋水死了心。

平秋水站在城楼上，看着赵应生在施粥摊铺面前忙活了半天，又到了胡牧歌那里两人热络聊天，神色晦暗莫测。

“大人，这赵知府才过了两日，就转到胡侍郎那里点头哈腰的，真是....”

平秋水看着城楼下的胡牧歌，道，“这个胡侍郎可不简单，一个赵应山算什么？这福建，现在还是我说了算。他一个知府，哼！”

师爷谄媚道，“是是，大人福建总督，处置一个知府，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行了，现在赶紧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平秋水转身怒甩衣袖，道。

师爷瞥了一眼楼下，见胡牧歌也恰好望了上来，两人对视一眼，师爷赶紧匆匆追着平秋水去了。

“咦？那是不是平总督的师爷？”赵应生顺着胡牧歌的眼神望过去，似乎看到了平秋水，问道。

“赵大人累了一宿，眼花了吧，那里没有人啊。”胡牧歌收回目光，笑道。

赵应生赶紧顺势道，“是是，我看错了，我看错了，胡大人，这施粥一事解决了，那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

“赵大人别急，待会不是还要去总督府吗？先听听总督大人的意见，毕竟总督大人可是主管整个福建。”胡牧歌心中暗自盘算待会平秋水会说些什么，自己又该从何处去应对，还有旁边这个赵应生会不会又被拉拢过去，这些都还需要细细琢磨。

“那待会儿咱们就去？”赵应生问道，可是看起来胡牧歌似乎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我在等一个人，等到了，就去。”胡牧歌望向驿道。

赵应生循声也望向空空如许的驿道，他又不好问胡牧歌等得是何人，只能陪着站在这里干等着。

“赵大人，可是担心待会去了总督府不好交差？”

赵应生叹了口气，道，“胡大人，你也是知道我的情况的，我肯定是要担心的啊，毕竟平总督是我直属上阶，胡大人你在长安，山高水远，走了就走了，可是我还是要待在这的啊。”

一晚上接触下来，赵应生固然有些毛病，胡牧歌却觉得赵应生还是值得信任，所以他坦诚的说了下面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