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宋子渊的大婚,原本宣宗执意要进行一番隆重的典礼,在宋子渊的力劝之下,宣宗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举得到朝廷御史的多番称赞,御史盛赞渊太子体恤百姓,有好生之德,一时间渊太子的声望越发高涨,宣宗事后也称赞宋子渊,道,“太子如今倒是心思愈发成熟,成家之后可堪大位。”
这话传出宫去,流入百官耳中,都默许为是太子大婚之后,陛下禅位,新皇即将登基的先兆。礼部如今是最忙的部门,六月初六太子大婚,迎娶柏丞相嫡孙女柏芝为正妃,柏丞相是三朝元老,虽说此前不是皇亲国戚,可是地位并不比皇亲国戚地位要低,加上柏芝乃是他唯一的孙女,这一番联姻,实属是让礼部上上下下都忙的昏头转向不可开交。
临近婚事,新郎官宋子渊这几日倒是突然得了空闲,许多事情都安排下去,自己只需要跟着礼官学习礼仪就好,一时间啊竟然觉得有些不能适应。
“太子殿下聪慧过人,这礼仪一遍就学会了,下官这就告退,不打扰太子殿下了。”礼官教完礼仪,便退了下去。
“太子哥哥”,还没进门,宋佳人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刚看到礼官出去了,今天可是学了成亲之日的利仪?”
宋子渊点了点头,示意左右给宋佳人端些点心来,然后才说道,“对啊,你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
“前几日去了永平姑姑那里,陪她说了几日话,今天才回宫,想着太子哥哥过几天就要娶嫂嫂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宋佳人说完,就从点心盘中直接拿了自己最爱的点心吃了起来。
“永平姑姑怎么样?”宋子渊问道,怕宋佳人噎到,宋子渊边说边给她倒了一杯水。
“永平姑姑还是有些难过的,虽然在我面前总是说自己好好的,每日念念经也好,可是我总觉得永平姑姑似乎不开心。可能是因为牧哥哥不在身边吧,等过两日牧哥哥回来了,永平姑姑应该就好了。”宋佳人接过茶,喝了一口道。
宋子渊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失望道,“牧歌过两天回不来。”
“为何?”宋佳人惊讶的问道,“之前不是说了,牧哥哥会在太子哥哥大婚典礼之前回来吗?难道他不要参加太子哥哥的大婚了?”
宋子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道,“我也是今早收到他传来的消息,说是福州那边似乎有了瘟疫,他作为钦差大臣,需要在那里协助处理疫情,二来他说他和随行人员都曾经深入了疫区,这段时间恐不能回长安。”
“这是什么道理嘛!”宋佳人有些生气,站起来道,“可是牧哥哥是太子哥哥最好的朋友啊,他怎能不来参加太子哥哥的婚礼呢?就算要处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先回来几天,再过去福建的嘛。”
“胡闹”,宋子渊扭过身来,看着宋佳人道,“这些话切莫到处说,牧歌是二品大员,又是父皇钦点的赈灾大臣,重责在身,怎么可以这样儿戏。”
“可是,就来一趟来回的事情,父皇又不会说什么。”
“他是钦差大臣,若是回长安,只能是差事办好了,若是没办好就中途离开,你可想过别人会说些什么?”宋子渊解释道。
宋佳人自知言语有误,便不再多言,只坐下来继续吃着点心。
“这些事情,你若是见到了姑姑,也不要告诉姑姑,可记住了?”宋子渊继续叮嘱道,“等到消息传来,姑姑也会知道,只是这几日,就不要让她提前忧心了。”
“那,牧哥哥可会有危险?”宋佳人问道。
“不会的,牧歌不会有事情的。”宋子渊肯定的回道。
两人都望向窗外,窗子朝向东方,似乎能通过这窗子看到遥远的东面的海边城市,似乎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愿牧哥哥能顺利回来。”宋佳人小声的说道。
宋佳人从宋子渊那处离开,天色也不早了,就径直回了宫中歇息,第二日去皇太后那里请了安,便出宫去了柏府。
“公主驾到,有失远迎。”陆婉儿和柏芝出来迎接道。
“柏夫人客气了,我是柏姐姐的朋友,柏夫人就不要见外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宋佳人一本正经的回道。
陆婉儿笑了笑,“公主来想必是和芝儿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女儿说话,有事情直接叫我就好。芝儿,好好款待公主。”
柏芝敛裙,“是,母亲。”
目送陆婉儿走回房中,宋佳人这才一把拉住陆婉儿的手,上下打量道,“芝姐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柏芝看左右无人,将门关好,道,“这几日都一直在跟着学习各种礼仪,虽然在储秀宫都学了不少,可是礼部的人还是不放心,每天都要排演一遍,教导嬷嬷可真的是严厉。”
宋佳人笑道,“教导嬷嬷确实是严厉,没人能够逃脱啊,不过过几日就好了,过几日,芝姐姐就住在宫中,以后我就可以随时找姐姐玩耍了。”
“以后哪能玩耍?”柏芝叹了一口气。
“不会的,太子哥哥极好的,柏芝姐姐想要玩什么,只要告诉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一定会满足你的。姐姐不是也见过哥哥几次吗?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姐姐心中定然有数。”
柏芝笑了笑,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极好的。”
宋佳人并未留意柏芝说话语气之中的落寞,道,“那是自然,就是可惜了,牧哥哥这次不能来看太子哥哥和你的婚事。”
柏芝敛眉,端起一杯茶掩饰内心的波动,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胡公子为何不能来?”
“说是有事情还没处理完,不便回来,牧哥哥是太子哥哥最好的朋友,太子哥哥是有些难过呢。他们之前都约定了,彼此的婚事,都一定要到场。如今太子哥哥的,牧哥哥却要缺席了。”宋佳人发现柏芝似乎有些走神,把手伸到柏芝面前,扰了扰,道,“芝姐姐?芝姐姐?”
连着唤了好几声,柏芝才猛然惊醒过来,道,“我没休息好,一时有些走神了。”
“没事没事,那芝姐姐,你说说你现在心情如何啊?要出嫁,是不是很激动呢?”宋佳人还未出嫁,心中却极为好奇女子出嫁的时候的心情,尤其她觉得柏芝和宋子渊是天作之合,两人心情定然应该是都非常喜悦激动,可是昨日她去太子东宫,却觉得宋子渊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很重要的事情对待,所以,她想来看看柏芝是什么样的,到底是他们都成熟了,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平常的事情,还是别的原因。
“啊?我?”柏芝一时并未料到宋佳人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怔住,想了半天才到,“我倒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就是会有些不舍。”
“是舍不得芝姐姐的家人吗?”宋佳人问道。
“恩”,柏芝轻声回道。
柏芝掩盖下了心中最大的感觉,那种最大的无力感。她想过顺从,想过反抗,这些她都想过,也都想过尝试,可是都是天不遂人愿,在她想要顺从顾全大局的时候,她明白了她的心意,她决定反抗一下,争取一下别的可能性。可是当她准备反抗的时候,却发现原来大局都已经被定了下来,她根本无力去改变什么,只能任由摆布,直到现在这样的局面。
哥哥此前因为自己的事情,被爷爷多次斥责,不知为何有一日之后,突然不再和爷爷反抗,并且不顾父亲的遗命和母亲的多番劝阻,非要进入仕途。
爷爷拗不过,给哥哥在官府衙门安排了一个职位,专门处理东西市的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原本爷爷是想故意让他忙碌一些,让生**自由的哥哥忍耐不住这每日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自己辞了官,可是没想到哥哥竟然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每日早出晚归,瘦的衣服都显着有些空落落的。
母亲心疼哥哥,想让厨房每天给哥哥送去一些补汤,可哥哥却说,他每日都和一起巡逻的官兵同吃同喝,不好有差别待遇,让母亲不要送,母亲便只能每天晚上让厨房温着一碗补汤,等着哥哥办完差事回府睡前能够喝上一碗。
柏芝回府之后,就没有见到哥哥几面,她想和柏桐好好聊上几句,都找不着哥哥,也实在不忍心在那么晚去打扰哥哥,所以只能在白日去哥哥的院子帮哥哥整理一下他喜爱的花花草草。
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进宫之前埋下的汀兰有了花苞,看起来似乎快要开花了,她一时间有些惊喜,想要立刻告诉那人,说,到了我们约定一起赏花的时候了。
可是,转念只见,她也只能落寞的给汀兰浇水。且不说他不在长安,就算在长安,自己也再也没有理由叫他来府上赏花了。自己和他注定,就是有缘无分吧。
那日母亲也来了哥哥的院中,看到了汀兰,站在汀兰面前好久好久,久到柏芝都觉得腿有些麻了,可是母亲还是纹丝未动,她抬头看向母亲,发现母亲的眼眶红红的,她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母亲,可是她都不知道母亲到底是为何而哭泣。
“母亲,是想到父亲了么?”自己最终还是轻声问了出来。
母亲轻轻拭了眼泪,道,“我想的是你。”
“你可知你父亲为何最爱这汀兰?”母亲反问道。
“不是因为汀兰品行高洁吗?”自己回道,这些父亲的书籍诗词之中都有记载。
母亲摇了摇头,道,“那是你父亲最爱的女子喜欢的花。”
柏芝还记得自己当时心中的震惊,从父亲的诗词之中,她可以看出父亲心中有一人,她一直以为这是母亲,因为母亲一直这样牵挂着父亲,可是亲耳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心中另有其人,她一时有些蒙了。
“你父亲和那女子自幼青梅竹马,却因为各种阻挠,最终没有能够成为这一段姻缘,这才有了我与你父亲的姻缘。我婚前并不知道这些,我在湘楚满打满算,心中满是对嫁给大晋第一才子的喜悦,却哪里能料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良人,心中早已经有了别人。而且,一直不曾忘记。”
“母亲……”柏芝想要阻挠母亲继续说下去,可是母亲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直到你父亲离世,他都不曾怨过她,也不曾怨过她的家人,若不是她的家人,你父亲也不会身子不好,这样早逝,你和你哥哥也不会自幼都没了父亲。我恨她,也恨她的家人。”
柏芝抬头看母亲说起恨,这样强烈的情绪,母亲却还是表情淡然。
“我恨了这么多年,你知道我为何释然了么?我知道她过得也不好,我才觉得释然,我觉得洵然受的苦,她也没有一分落下,我竟然有些高兴。我也有些悲伤,原来他们注定是一对,就算不能在一起,他们还是互相牵挂。我问她,为何当初不再争取一下?这样就不会有两桩错的姻缘了。她笑了笑说,她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在应该争取的时候,没有用尽全力。然后她对我道歉,说,若是她用力一些,就不会连累我这么多年。”陆婉儿看着站在旁边的柏芝,继续道,“我的一生,无论如何,也已经这样了,这条路我走过了,不好走,我不喜欢,我不希望你走。”
“母亲…..”柏芝小声念道。
“一生应该有很多种活法,从湘楚离开的时候,你外祖母还问我,是否会后悔,离开湘楚自由的生活,去了长安过百般规矩的生活,我当时满心满意的开心,满口回道,‘不会后悔’,可是现在,芝儿,我后悔了。”
陆婉儿看向这府门深宅,自己几十年的如花青春就在这里蹉跎而过,她厌倦极了这地方,“芝儿,如果有机会,一定不要入宫,一定要选一个爱你的人,不然真的太苦了。”
陆婉儿用了一生去爱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其中的百转千回的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愿再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她知道宋家的人都不是柏芝的良配。